第5章 怀孕(1 / 2)
我在嫣儿身后,轻咳了一下,唤回了她的意识。
嫣儿对陈夫人笑了笑,把我昨晚教的话滚瓜烂熟的背出来:“夫人也要努力才是,为皇上多多绵延子嗣也是姐妹们的职责所在。”
众多妃嫔皆颌首称是。王美人面露不屑,虽也一同点头,眼睛却是四处打量。
这个王美人果然是个妩媚佳人。穿的是眼下风靡宫中的云锦,一反宽松大服,裁成窄腰大袖,后拖逶迤长摆有如凤尾,再配以缨络垂于身旁,摇曳生姿更显身形袅袅纤浓合度,那桃粉色映衬得皮肤皙腻,面似春露沾染的桃花,眉眼间顾盼生辉惹人怜爱。
难怪如今她圣宠眷盛,确实有备受恩宠的缘由。
大概是知道她将来的结局所以对她特别的惋惜罢,我淡然的看着她,可惜了这般好模样。后宫之中,集宠于一身必然极怨于一身,堂下面的女子个个喜笑颜开,可是真正希望她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又有几个?烈火油烹,繁花似锦让她太过招摇,激起了许多的怨愤,甚至连太后也不容她,若说最后那个结局,也有她自己的一份功劳罢?
殿上的妃嫔们为了逗皇后开心,搜挂了肚肠想一些笑话讲给她,一时间花香云鬓,笑语软侬好不热闹,奈何嫣儿心中有事,总提不起兴趣,大家看见皇后阑珊的样子,纷纷压住了话尾慢慢的安静下来。
“诸位姐妹想必也都累了,都回罢!”嫣儿无力的对众人说。
一时间大家散去,我为嫣儿更换衣服,嫣儿叹了口气:“一看到王美人的肚子,我就害怕。”
我给嫣儿整理了发鬓,顿了一下说:“皇后娘娘不必多想,您这也是做了善事。”
“善事?果真是善事,百般辛苦倒也值得,谁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呢?”嫣儿不耐烦地甩着袖子。
我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说:“奴婢会多加注意的,为皇后娘娘您清减些辛苦。”
“如果本宫决定不装了呢?”嫣儿一副忿忿的表情,厉声问道。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那样的话,清漪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我蹲下在背后帮嫣儿整理寝衣领子,低声的说。
嫣儿回头定定的看我,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要探究我的内心:“清漪,告诉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拼命周旋其中?”
看着嫣儿凄然的面容,真相几乎脱口而出,转瞬之间,喉口一梗又吞了下去。嫣儿不会明了朝堂上的纷争,过早说破了,反而让她提早忧虑,不如缓些,一并担下顶了这罪名,与她有益,于是俯身下拜,说道:“奴婢只是遵从太后的旨意,为皇后分忧,并未有其他隐瞒。”
嫣儿缓缓摇摇头,凄凉的笑着:“原来你也不与我说实话。”
她挥退我的服侍,回身挪步内殿,幼小的身形罩在宽大的白纱寝衣越显纤弱,冷风来袭,吹得衣角飞扬,衬得那身影孤凄清冷。
我眼中翻酸,苦涩难言。只不过一步却隔离了千山万水,再也找不到往日那贴心相待了。
嫣儿的心思变重了许多,被人安排的命运让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未来,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所以幼小的她突然少了些往日的欢笑,与我之间也疏离淡薄,每日间忧心重重。
“那些是什么?”嫣儿指指堆积在正殿桌案山的各色锦缎纱罗问道。
“启禀娘娘,这太后和圣上的赏赐,全部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式。”我躬身施礼,回道。
一幅幅华美眩目的织品,也将栖凤殿渲染上一层五光十色的华彩。
可是嫣儿的眉眼中却是漠然,她当然知道这是对皇后身孕的嘉奖,也正因为知道这些,她才更加的愤怒。
一个谎言要用多少谎言来欲盖弥彰?她突然狠狠地说:“都赏赐出去,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心里发堵。”
我和锦墨互相对望了一下,都噤声不语。这些是太后赏赐,若是赏赐出去,怕是……
“都给出去罢,别让我再看见!”嫣儿小小的身躯似乎开始萎顿,话语间也透着疲惫。
我疼惜不舍,却也只能领命,挑了些茜羽缎和烟影纱先去毓华宫。
锦墨很是开心,入宫虽有两个月之多,因为限制颇多不曾自由走动,一路上她开心的又笑又跳,我却因为惦念嫣儿沉默不语。
来至毓华宫,命人通禀。因是手中物件是皇后赏赐,我们只立于宫外等待陈夫人出来谢恩领赏。
须臾片刻,宫娥搀扶陈夫人翩然而至。身后还随着一位也住在毓华宫的赵良娣。
赵良娣入宫三年,曾有身孕,后无故小产,思子过度的她冷慢了圣上,渐渐失了宠爱,后来为保地位投靠了陈夫人。
陈夫人看见这些赏赐自然是得意,毕竟以往赏赐其他宫里不过是些钗环而已,今日这些纱缎却是今年新进的贡品。
两人朝未央宫方向跪拜谢恩,旁边宫娥俯身向前将赏赐抬过头顶捧接过去。
“清漪姑娘万万替嫔妾谢谢皇后娘娘!”陈夫人起身后,客气不已,又示意贴身的宫娥拿了对钏子谢我。我笑而收下,起身告辞,赶往王美人的广福殿。
“依姐姐看来,皇后怀孕是真是假?”赵良娣端庄的面容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陈夫人抿了抿宫娥送过来的蔷露菊花茶,回头睨了一眼四周垂首而立的宫娥,遣退下去。等宫娥全部退下了,她才放下茶杯,探过头悄声说:“妹妹想想,那九岁的顽童如何怀孕,怕是太后出的主意罢了,皇上身体不好,他们吕家想找个继承大统的人而已。”
“可是如何也瞒过了皇上?”赵良娣仍是未解,一双蛾眉蹙得紧。
陈夫人用手指比了比建章宫所在的南面,轻蔑的说:“太后手腕凌厉无人不知,皇上自小就怕她,稍加威胁自然就服了。”
赵良娣唬的面露惊恐之色,捂住了嘴巴,许久后惧怕的说:“姐姐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仔细被人听去,太后她不会饶了我们的。”
陈夫人愤愤地说:“本宫怕什么?原以为本宫必然入主未央宫,谁知那吕家欺人太甚,摆个孩子坐那里,本来没有子嗣已经够惨了,如果再没了地位做依靠,你以为她会让我们好过么,如果有一天皇上的身子撑不过了,恐怕我们只能殉了,不然必会受她们揉搓。”
赵良娣听到子嗣两个字兀自心痛,如果有子嗣……就可以像代王太后那样远离着危机重重的后宫吧?
高祖的子嗣只要有分封属国都可以接母亲去那里居住并奉为太后,只是因为太后悍妒跋扈,能到这样荣幸的也只有代国太后薄姬一人而已。据说当年她切掉自己的右乳献给皇后吕氏,表明自己没有争宠之心,才在后宫得以生息,代王分封后她被接出皇宫居住。至于其余高祖的嫔妃则全无好下场,如齐王的母亲被毒死、如赵王母亲戚夫人被做成人彘,后宫见者闻者无不骇然。
赵良娣幽幽的说:“算了,如果能平安过日子,不给家人带去灾祸,就这样了此残生到也是好事。姐姐不要想这许多。”
陈夫人:“怕什么,看皇后她能撑多久,后宫里都非善类,怕是有人比我们更眼红呢。”
莫非…?赵良娣为怕牵连不敢多问。端了茶杯来喝,堵住自己的嘴。
谈话就在两个人各怀心思中结束。
我悄悄地绕过后窗的竹林,无声的从小路走出毓华宫。
在我和锦墨从毓华宫出来时,遥遥的看见殿内的宫娥门也随即被遣出远离,我心一动,让锦墨先去广福殿,我则抄小路环回后窗,却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嘴角翘了翘,陈夫人似乎比我想的聪明了些,能猜出太后同圣上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心浮气躁,不等时机就先亮出了心思如何在深不见底的后宫生存继续生存?看来不足为俱。
嫣儿至那日见到王美人肚子起,开始不再理会我们的所作所为,任由摆弄,每日里只管读书,厚重的竹简磨得手指起了水泡也不放下。
我按月份给她添加垫在衣服里的棉絮,看着折腾下的嫣儿满脸虚汗,身上也有了些湿热的疹子,心疼万分,万般无奈下也只能希望冬日快些到来,嫣儿好少受些闷热之苦。
转眼到了一月,连续几场的大雪罩上未央宫,满目间雪白的晶莹清冷,晃得人眼疼。四处是太监宫娥们清扫残雪。
屋内暖炉烧的霜炭噼啪作响,烘的整个大殿如同旭暖拂面的四月春日。大瓶的梅花苍劲有力的盛开,或珠苞尚裹,或纤弱绽放,幽幽的散发着香气,我索性灭了正燃着的净渺檀香,怕它抢了梅花的气味。
嫣儿依旧如常,挺着肚子歪在榻上看书,小嘴一张一合的轻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