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0:密音(2 / 2)
我悲叹一声,探指将瓮门全部锁闭,头重脚轻地往回走,当走进石穴,见博尔顿正在水斗大屋正门前探头探脑,他一见到我,便异常兴奋地挥着小手。
“那一头现在是什么情况?伊格纳条斯干掉了没有?”他气喘吁吁地迎着我过来,一把抱住我胳臂,使劲往里拖。见我一幅生无可恋的神情,便连珠炮般发问。
“我甚至连具体的人都没找全,就被勿忘我给踢了回来。因为我的缘故,公羊和另一个我几乎粉身碎骨了。”我面如死灰,当踏进瓮门,再也支持不住,气血攻心栽倒在地。
“历次大战有人员伤亡再正常不过,咱们破那棵妖树时死了多少人,能具体说是谁的过失吗?”博尔顿扫了石道一眼,让我再度将石门封闭,不断描述他们对抗尸鬼女王时的种种惨烈,见我魂不守舍,便举着自己整理的纸条,道:“不过你也别太忧心,我已经弄懂了最重要的一环,它将确保咱们所有人都能够存活下来!答案就在你汇报的幻梦诗歌中。”
说着,他迅速翻到自己划红线标注的文字,要我去看。这是破窑大战时被倒吊在轭门上那怪人临死前说的话,这段话在之前谁都未加注意,只是当作修饰华丽辞藻的段落,谁知,却无比应景与我们现在遭受的一切。它是这么写的:
“我望见一座雕像,铸就以血泪,铸就以残肢断臂的陶土。当与皇子列坐时,我选择垂首躬身下拜。”
“这?你是说这座雕像,就是所谓的守护尸像?残肢断臂也就是在指心脏?”我闻讯一惊,不由精神大振,接过纸条反复读了数遍,似乎正像他所说的,十分符合暗喻的指代。
“目前来看我只能推断它说的是尸像,毕竟没见到实物。起初我和尤比西奥一直在琢磨这些话,猜测它究竟是什么含义。这个范围太宽泛,既可能是指老吕库古大脑袋,也可能说的是修罗之松,所以它究竟怎样,目前还不能虚加妄言。不过,我让你看的并不是这一段,而是下一段,这才是咱们能保住性命的关键。”
古代行诗的最大瑕疵,便是写作手法都隐晦难懂,似乎受某种格局影响,非得写得像谜面,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博尔顿要我看的,又是一段天书,我读了数遍,都没看出玄妙来。相比较这些,我倒是觉得留在草巢小法鲁克斯石壁刻字更有价值一些。
“如此显而易见,你怎会读不懂呢?”见我捏着纸条发呆,他烦躁起来,照着我前胸重重一拳,叫道:“你胸这么大,个子又那么高,怎么智商这么低?这个皇子说的就是你啊。”
“可我是个弱质女流,怎能与皇子扯上关系?再有什么列坐什么躬身下拜?完全就是疯人疯语,我又不熟你们暗世界那套阴诡阳谋,哪知它胡说八道些什么?”听着这些刺耳的话,我也有些生气,叫道:“是,我是很蠢,被你们连番诓骗,盛装打扮还做梦能重回阳光之下。你们设计搞出一场吃人血宴,何曾将我当人看待?你们这伙人简直比首涅尸鬼都禽兽不如!”
“皇子皇子就是指国王的子女,产下的后裔多了,才分什么长子次女,对臣民来说都叫皇子。你别钻牛角尖去琢磨字眼,大方向错了。血宴的事我已再三解释给你听了,那只是我们在作一番推论,并未想过真正去实施。况且那是獍行说的,又有多大真实性?”见我又纠结自己成了“兽突”,小屁孩立即满脸堆笑,抚着我的肩头干笑起来:“能带大家出去,你也同样是我的恩主,我若做出那种事,往后还怎么混迹在俩个世界之间?真要算权柄者,现在‘兽突’简直泛滥了,你算一个,你那小苍兰双胞胎也算一个,先别计较这些了。”
“我当然要计较这些,我承认自己很蠢,但没蠢到为人作嫁衣还肯继续无偿奉献。不论怎样你都是获利的一方,而我是受损的一方。死哪个权柄者我都不愿意,小苍兰就是最真实的我,我不过是她的记忆碎片,一个影子而已。”
“好了,咱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个,有关怎么来解决权柄者这一问题,在出去前我必然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见我盯着这问题不放,博尔顿指着手表,叫道:“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溜过去一分半钟,再继续胡搅蛮缠,人就全死完了。”
我点点头,暂时放下了心魔,原则上我很想与他吵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却是生死攸关的大限。我的格局再小,也不至于置所有人而不顾。恰在此时,水斗怪屋背后那条三角窟窿深处,再度传来万马奔腾的嘶吼,博尔顿闻见,非但不惊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他急急拖住我腕子,要我与他先往甬道深处去躲避,给第二股密音肆虐预留空间。
“过会儿你将看到一幕死都不敢相信的好戏。”他显得无比亢奋,躲到我怀中,紧紧搂住我腰肢,示意尽全力弯下身躯,就像之前那样,盯着瓮门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去看!”
转瞬之间,那股响到令人耳聋的密音冲进了大屋,关锁的瓮门顺势被冲开,马蹄声盘旋在十三个水斗之间,逐渐化作了提灯丧妇般的獠吼,最终成了怪异的女魔阴笑。
我只是往洞开的石门深处望了一眼,顿时下巴耷拉下来,再也无法合上。眼前所发生的情景,实在是匪夷所思,若非亲眼瞧见,只是通过语言或文字,实难将它描述出来!
原本被彻底捣毁的石道,就像录像带倒播,所有之前推飞席卷而去的尖锥塔花,纷纷回到花岗岩墙头,不过几十秒上下,黑水再度由地底渗出,一切恢复到战前原貌,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这座雷音瓮,活像建筑里的横皇,具备自愈功能,能将自己重新堆积成型。
换言之,不论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曾发生过多少次惨烈血战,它最终都将还原成下到圆窟石穴时的静谧和一尘不染。
“我的天哪!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不由在博尔顿脸颊亲吻了一口,喜出望外地问:“也就是说,哪怕炸得再碎,半妖们都能复苏回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发现到这一点,是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瞧见后面的石窟深处不断传来怪音,仔细去辩,就看见冲烂的石墙慢慢都恢复回来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你别说话,自己静下心,去好好感悟。”他对我做了个噤声,闭上了双眼。
博尔顿话音未落,我便感到脑海中的返金线剧烈颤动着,无端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洞穴,倒悬在一片犹如水银池的大湖之中,湖光亮得人眼睁不开,那里也似阴蜮那般满是横七竖八的熔岩柱子,到处盘着奇形怪状的阴花、妖娆且茂盛地疯长。这处地方沉寂得感觉不到时间,黑暗深处血红透亮,却找不到半点火光,完全不知所谓。这种奇怪的景致维持不到数秒,便随心电一起消逝。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如何打通心电了解的?”出于这一幕过于离奇,我的脑袋瞬间宕机了,见博尔顿正眨着大眼狡黠地微笑,不由连连摇晃他,问:“那是什么鬼地方?”
“我怎可能知道?刚见到时也是大吃一惊,这或许不是返金线那么简单。种种迹象表明,我们所作的一切,都被人暗暗记录了下来。这只东西在获取资料的同时,也无意间暴露了行踪,它肯定不愿让我们发现,这已经超越了仅限半妖的心电交驳,连人也能感受得到。”
见我被眼前这幕难以想象的奇观所震慑,他探头探脑一番,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示意我跟着他爬出甬道,随后来到斜面水斗前,说:“预热的时间我已计算过了,是三分半钟。”
“那接着我们要作些什么?还是按照不朽的字块再发动一次天音炮?将轰碎的人治愈原貌?这么一来,岂不是连横皇也复原了回来?”我紧跟着他出来,抖开阴爪做好准备,问。
“这点,老夫无法苟同,如果雷音瓮能令所有死者复生,那过去到过这的人都去了哪里?还有你们那个流氓组织兰开斯特兄弟,岂不是都将重塑回来?可事实上,这些都未发生。”博尔顿叹了口气,道:“恐怕,密音只能让无生命的建筑本身恢复原状吧。”
“那么,我多发动几回,依次去试探,看看能不能厘清虹吸通管原理。”
“不,我知你想挽回过失心切,但千万别冒失,再胡乱发动一次密音,那头的人基本就无存了。玛斯塔巴自己能复原,并不代表入侵的人也将苏醒回来。”博尔顿环顾四周,摊开双臂,道:“这里其实只是个炮膛发射口,还是由我来把关得好。”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能明白。你只管说我照办就是了。”我深吸一口气,跃跃欲试。
“你并不明白,身处炮膛膛口,按理说最先被轰碎的是我俩,可为何毫发无损?相反在那么远的大屋血战之人,却被摧残得血肉横飞?这就是我让你去读懂的行诗最后一段。”
我瞬间明白了隐喻,连续两次听见密音,我和博尔顿所做的都是紧紧搂抱在一起,将身子紧贴地面,换言之那就是躬身下拜。行诗所指的并不是礼节,而是躲过天音刺破的办法。当与“皇子”列席,选择垂首躬身才能保全性命。
不过,对雷音瓮如此熟悉的横皇又岂能不知?没准他压根就不曾将自己炸得粉碎逃过一劫,而是早已预知躲避浩劫的办法。我刚想通过返金线随便搭上谁,将这一重大发现布告天下,就被博尔顿制止了,他抬起手腕,说没工夫再去计较这些细节,因为预热十三个水斗到达一定程度,密音散不出去,就将震碎这间大屋,在炮管内炸膛。
虽然我打算将这组讯息发出去,但此刻那头正陷在激战中,每只半妖的返金线都很弥乱,手忙脚乱中很容易像手机短信忽略过去。想到如此矛盾的残酷现实,我再度陷入沉默。密音可以一次次发射,就算保全了所有人,但也奈何不了横皇。这么一来,攻与守,以及拖延再多时间,都显得毫无意义。僵局会一直持续,直到力竭才能分出胜负。
此刻已无法厘清范胖究竟是怎么被爆头的,他必然是中了前一次的天音炮,只是规模相对小了许多。这既可能是法鲁克斯故意的,也可能是无意间触发的。
“你快想想办法,再不发射密音,咱俩就要完蛋了。”见十三个水斗不断高频闪烁刺目红光,围绕四周的阴笑越来越嘈杂,我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拖起博尔顿,叫道。
他皱着眉头,轻咳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不明其意,只是呆呆注视它,谁知清痰竟然像有生命般,自己朝着水斗中央移滑出去,停在上下对组的虹吸通管前颤抖不已。
“通过这口痰,我找到了活水银汇聚的泉眼,也就是正确的按钮,便是我全部的发现了。问题症结又回到了最初,要按哪种次序来启动天音炮?恰恰是最困难的。”他指着水斗中央,描绘起来:“你离开之后,我看见满地碎屑和小石块都往那里滚动,它和上面淤泥滩前的曼陀罗地纹很相似,我便认为是同一种原理。究竟它有多深?则需要靠光达技术才能明了。”
“你何不换种思路?若是将它理解成绯局,就好比角菱默环阵,它必然会有一个触发的圈套,才能产生连锁效应。”我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凝视着他的腕表,问:“你不是说它是牌首吗?既然是绯局之祖,你又是破这些东西的高人,甚至鼓噪手下将我活捉斩首,提着脑袋去破局。你静下心,就将步骤理解成要割我脑袋,也许就能明白过来,耗不起时间了。”
“诶?你这傻妞可太会造谣了!我何时鼓噪手下割你脑袋?事实上是有人乱出主意,喝斥他们的人正是我,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成恶人了?杀了吕库古小姐便无法拿下古蛮脑袋,你当我是弱智啊?不过,你的建议有些道理,我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谁知我一番瞎掰,竟让小屁孩愣了愣,他托着下巴,思索道:“各种杂乱无章的讯息全积在一起,让人无法正常思考。所以我称赞你是个神奇女人。往往你这种天马行空的联想,才是我辈所欠缺的。”
我再也顾不得他思前想后,直直往那俩个虹吸管过去,才走至一半,便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感到纳闷,问是什么让我再度犹豫?难道又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因为露娜和正直者,她俩并不在屋中!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通过返金线,我仍将躬身下拜的讯息传导了稻草男孩,那他所能传达的便是勿忘我和小苍兰,而失踪的两个人必然因其他原因而不得不规避,与他分隔两头,难以知晓保命大法。而随随便便就将密音射发出去,就算她俩侥幸躲过一劫,也难逃过第二轮炮击。
“熬不下去了,还剩半分钟,死个把人天经地义,你别有心理负担。露娜再怎样也是我的人,圣维塔莱目前也受我制辖,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博尔顿双手抱头,往甬道内一窜,大声高叫:“先将这轮密音散出去,回头容我再细细思考,不然咱俩就尸骨无存了!”
听完此话,我不由义愤填膺,心想你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但博尔顿他错了吗?显然没有,他是为求将损失降到最低,别因顾及他人性命,拒绝启动天音炮将自己一块儿折了,这点正符合最大利益化。在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恰如他所说的,你怎么知道血战中的女人们,她们甘愿血染疆场?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幸存下来?
不论心头还有多少不甘,我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水斗已经鼓噪得刺破耳膜,软面石板变得滚烫,炮膛早已预热过度,我只能在心头默默祈祷,那失踪的俩人能受幸运之神眷顾。
就在我双腿踩上水银线浮空起来时,一股无法想象的怪力,逼迫我第三瞳移了出来,同时脑海传来一组焦虑的返金线,它竟然来自与我永无法接通的小苍兰,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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