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时日久远了。
但那小小的唇亲在他黝黑脸上的温度,他至今还记得,柔柔的,暖暖的,像早晨的阳光晒在身上一样。
哥哥。哥哥。
那小姑娘叫得比他曾经的亲人还亲,在他年弱淡漠的心口划开一道口子。
“将军,你吩咐的几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王姑娘说想住桃苑。”身后突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来人微胖,小眼睛,嘴偏大,身穿青色的棉袍,透着一股精明之气。
此人是谢膺的管事,名叫孙同。孙同原本是一届商人,因战乱一家人流离失所,在逃亡路上,差些被胡人直接砍掉,幸得谢膺救下。孙同对谢膺感恩戴德,又因一家人无处可去,带着家财投奔了谢膺,愿帮谢膺府上的管事。谢膺见他精明,品性颇佳,遂让他当了将军府的管家。孙同也不负谢膺所望,将诺大一个将军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谢膺目光冷俊,冷然道:“将她安置在府外。”
孙同霎时明白了谢膺的意思,点头应是。冷汗浮在额头,孙同望着那颀长的身影离开,才拿袖子抹了一把汗,心下暗暗庆幸自己前来相问,若不然,真落得跟那个王姑娘一样的下场。安置在府外?这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
“孙管家,将军这是何意?”王惠娘眼眶泛红,泪珠盈盈,忐忑问道。
孙同瞟了她一眼,说道:“将军之意,我这做下人怎敢去猜测。姑娘还是随人去府外,等哪一天将军想起姑娘来了,姑娘可问问将军。”
王惠娘还想再问,见孙同命人帮她收拾东西,不再理会她,一丝刚来时对她的殷勤都无,不由又悔又恨又气。悔自己贪那幽雅的园子,恨那男人怎得如此薄情,气这奴才如此势利。她本想着依着他的宠,就算她要不来那正头娘子住的东厢正院,一个好的偏院也是能得到的。哪里能晓得自己会被他打发到府外去?
天渐黑,冯延之匆匆从外而来,在刚收拾过的书房与谢膺说了些军营之事,而后张嘴问道:“将军,皇上把定西王世子调入皇城,防范之心甚为明显。”
谢膺让他坐下,与之对面,面色表情不变,道:“明显又如何?”顾、杨两家送质子入京,也不见得顾、杨两家有何顾忌。
冯延之见谢膺处变不惊,笑着将其他诸将想提的另一件事说了出来,“将军,末将等见京中大家闺秀甚多,不知你可有中意的?若有,末将遣人去提亲。”
谢膺长臂一升,将一盏茶喝掉,道:“延之操心太多了。”
冯延之急道:“将军,你都过尔立了。末将儿子都要说亲了。”
谢膺道:“延之心意长南心领。”
谢膺,字长南,取之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之意。
当初那小姑娘给他取这字时,信誓旦旦,大有他不接受,她便要他好看的道理。那时他及冠,小姑娘多大?十岁而已。
当时的将军夫人被女儿的任性霸道气着了,怪将军把女儿宠坏了。
将军爽朗大笑,“长命百岁,寿比南山,长南,甚好,甚好。刀口舔血的日子哪及得上长命百岁,有娇妻爱子相伴,子孙绕膝,平安一世呢。”
冯延之走后,谢膺环顾书房,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当初教导他的人早已魂归黄土。罪名是通敌叛国。
李泉那般人,怎会通敌叛国?
军权威胁皇权罢了。
可惜了。
闻得他的死讯,谢膺彼时已经是三品的怀化将军了。他一整天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坐立不动。
当初他护卫的小姑娘若还在,应该嫁给她心心念念的元绍哥哥了。只是,杨元绍,终究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片心意了。镇国将军全府上下被诛两个月后,他便娶了崔家小姐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