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即便,即便是小皇帝喝醉了……
谢明月听到声音掀了掀眼皮,谢澈悄然而来却无需通报,一则可见谢氏权势煊赫,宫人无敢开罪;二则,皇帝当真很信任他,谢澈来李成绮寝宫,轻车熟路,他轻声问了句:“什么事?”
“我,我不放心陛下,”谢澈说的万分艰涩,他只听得见自己声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来看看。”
谢明月朝谢澈一笑。
李成绮觉得谢明月的头发又蹭到了脸不舒服,拿手撩开,用的力气太大,疼得谢明月嘶了一声,握住了李成绮的手腕,按到自己腿上,才道:“我在这,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是,”即便看不见,谢澈也能感觉到自己笑容勉强,“侯爷在这,自然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谢澈脚步虚浮,踩在石板上没有实感,反而像是踩到了云端。
“小侯爷,小侯爷。”宫人见他神色茫然,忍不住轻声多唤了几声。
谢澈方回神。
我,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怔怔地想。
那宫人担忧道:“小侯爷,夜里风冷,站在风口上小心着凉。”
谢澈轻轻地点点头,被风一吹,方觉头疼欲裂。
他嘶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方才他看见……李成绮枕在谢明月腿上?
谢澈魂不在身地往外走。
有宫人提灯为他引路。
灯光照亮面前一小块地方。
谢澈还觉得恍惚,方才,是他喝多了的错觉吗?
……
翌日,天光大亮。
李成绮眼皮动了动。
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沉得厉害,灵台却清明,鱼儿酒虽然烈,喝过了却半点不让人头疼。
李成绮低喘了口气,睁开眼睛。
他毫无防备地看见了男人微敞的领口,他睡得茫然,下意识往上看去,看到了一截雪似的脖子,喉结微微滚动,鬼使神差似的,李成绮目光黏在上面不动。
谢明月低头。
李成绮猝不及防,与谢明月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对上。
清亮的,温和的眼睛,眼周虽然隐隐有血丝,却不显狼狈颓然,反而……更像蛇了。
李成绮丢人地发现自己与这双漂亮而危险的眼睛对视时呼吸停滞了一瞬。
谁叫谢明月身上每一处都长成了最得李成绮欣赏的模样。
“先生,”李成绮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低沉得不像话,不比往日那般清越,“早。”他讪然。
枕下的感觉不错,比他枕的枕头舒服上太多,不软不硬,高度恰到好处,并且很是紧实,极富弹性,是——人的大腿。
李成绮差点从谢明月怀中弹出来。
但他已经睡了一晚上了,现在害羞未免显得惺惺作态,何况,李成绮并不很想起来。
两世为人方能枕谢侯大腿一次,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李成绮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谢明月放下手里的奏折,淡淡回答:“不早了。”
李成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眼前却一黑,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到他脸上。
李成绮拿下来。
是封信。
封口严丝合缝,显然还未拆。
“谁的?”李成绮举起信封,对着光照了照。
“摄政王。”谢明月回答。
李成绮随口问道:“写的什么?”
“不知。”
李成绮躺在谢明月腿上,仰着头对他笑,“真不知?”
谢明月闻言,低下头,长发顺着他的动作垂落到李成绮脸上,清醒的小皇帝不像喝醉时那么不老实,虽然觉得痒痒的不舒服,却没有伸手却碰谢明月的头发,“不知。”谢明月又回答了一遍,“王爷给陛下写信,臣怎么会知道写的什么。”
发丝擦过李成绮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上眼。
红痣艳丽,是连黑发都遮不住的刺目。
谢明月抬头,将长发撩到肩后,“臣失仪。”
李成绮慢悠悠地睁开眼。
谢明月披散着长发的样子李成绮少见,只宿在谢府时见过几次,他散发的模样颇闲适,雾鬓风鬟,李成绮忍着手痒去碰一下的欲望。
“先生就这样坐了一夜?”李成绮突然意识到了谢明月发髻衣衫凌乱的原因,问的有几分心虚。
谢明月笑着看他。
这就是默认了。
李成绮以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几声,道:“先生的发冠和簪子呢?”
谢明月面上流露出几分苦恼的来,“发冠还在,簪子不知掉到哪去了。”
谢明月为人极为细致,哪怕在杀过人后,都要拿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剑锋上的血迹,李成绮与谢明月认识十几年,凡经过谢明月手的文书,就绝对不会遗失。
无论放到哪,谢明月都能找出来,何况是昨天晚上刚刚拔下的簪子。
但如果放簪子的人不是谢明月,那就不好说了。
“先生怎么这样……这样不小心。”饶是李成绮自认厚颜,说出这话时也十分没底气。
谢明月驯顺地点点头。
谢明月这个态度,李成绮见他披头散发的样子颇有几分心虚,终于忍不住道:“孤拿走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对谢澈拿出酒,谢明月同他一起用了晚膳有记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李成绮全无印象。
谢明月却答非所问,“陛下是一国之君,无论陛下想要什么,都该是陛下的。”
但那毕竟是他第一次喝酒,能干出什么李成绮自己也不知道,今见谢明月鬓发散乱,又听他语焉不详,旋即将那抽簪子的人当成了自己。
“孤,”李成绮觑了眼谢明月的脸色,后者神色平静,眼中还有笑意,显然心情颇为愉悦,“孤赔先生一支新的。”
谢明月看起来心情不错。
所以孤应该没做什么。李成绮心想。
谢明月颔首轻笑,“多谢陛下。”
“孤昨日,除了拔了先生的簪子,应该没再做什么,”他目光落在谢明月凌乱的衣服上,醒过来时他还在疑惑谢明月什么时候衣服开得那样高了,现在却全都明白了,他越说声音越低,干笑两声,“没再做什么事吧。”
虽说他怜爱谢明月容色,但应该还不至于到酒后无德的地步……他看了眼谢明月在日光中有点透明的秀丽面容,好像,也不无可能。
谢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得李成绮说不出来。
李成绮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谢明月在他越来越慌张的目光下理了理衣领,柔声回答。
你这表情可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玄度。他心说。
但是谢明月不追究他也乐得装傻,李成绮朝谢明月赧然一笑,拿起那封被他冷落许久的信,脑子里还想着挑支什么样的簪子给谢明月好。
云彩?月亮?还是一支素簪?
李成绮撕开信封。
他二指一捻,方才意识到这信封上是有花纹的。
可他满心的簪子,倒也没在意李旒这点小心思。
他先前做过好些簪子,但无一支是给男子做的,明日回了宫闲来无事,不若给谢明月做一支。
他拿出信,在空中抖了抖展开。
那纸颜色素淡,平平无奇,偏偏随着李成绮的动作,纸张弯曲展开,投射出一道曼妙霞光。
“王夷甫的霞光纸。”谢明月瞥了眼那张流光溢彩的信纸,淡淡道。
李旒向来喜欢在一些小处用心。
李成绮点了点头,并不很以为然。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前面是些恭恭敬敬但流于纸面的客套话,中间提了下他送的那把霜刃,询问不知可否得陛下喜爱,末尾说李成绮十九岁生日要到了,他必在半月内回来为皇帝贺寿。
李成绮将信纸二指一折,笑问道:“先生可知道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谢明月看起来并不太想知道,可还是配合着李成绮说了句,“臣不知。”
“王爷说,为了给孤过生辰,要早些回来。”李成绮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但马上又展开了,“非五非十,王爷这般重视,孤却不解。”
“这是陛下在京中的第一个生辰,王爷自然重视。”谢明月客客气气地回应。
李成绮点点头,突然道:“那先生可重视吗?”
谢明月接过被李成绮甩来甩去的信纸,好好放到信封中,温言回答:“重视的。”话锋一转,“这封信,陛下要录入书房吗?”
李成绮摆摆手,信中一样机要事务也无,实在不需录入书房,不过眼下他这个身份,李旒要是真在信上推心置腹,他才会惊讶,“先生定吧。”
鸟鸣声啾啾,李成绮从谢明月膝上起来,捏了捏有点酸疼的脖子。
膝上乍然轻了不少,谢明月似乎有些不习惯,眸光微黯,将信放到一旁,继续看奏折。
下一刻,这封奏折就被小皇帝收走了。
少年人狡黠的笑容一下在他眼前出现。
“先生为了照看孤一夜没睡实在辛苦,”李成绮将那摞奏折码好,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转头朝谢明月笑道:“先生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他发现了不对。
谁给他脱的靴子和……衣服?
作者有话说:
文中部分资料援引《琴史》和《夜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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