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采生折割(八)(1 / 2)
直到泛着暗蓝色的幽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方一也没睡着,应该说,又没睡着。这次倒不是他自个儿的原因,全因隔壁那傻子——他呜呜呜地哭了一夜,怎么骂都不停,满口喊着“爸爸”,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方一上了床就不乐意下来,他这种一条腿没了一条腿不好使的残疾人,上下床是个格外费劲的事情,所以就放任傻子在隔壁嚎了,懒得去打人。
这傻子前两个月刚被方兴送过来的那几天,除了地方住得差点儿,吃喝没亏过,再一看这傻子细皮嫩肉穿得干干净净的样子,他也猜得出来傻子之前的生活环境不差。也不知道方兴是怎么把人拐过来的,还这样好生地待着,鸡腿可乐伺候,跟养祖宗似的。
因为这个,他对着傻子一度没什么好声气,但幸亏傻子就是傻子,让不准叫“宝宝”这名儿就不叫了,眼泪汪汪地习惯了他的“傻娃”,还把鸡腿分他一半。那天真可爱的模样,让他看了都觉得可惜了。
可惜了是个傻子,还被方兴这种人渣拐了,不仅被拐了,还差点被割了腿断了舌弄出去卖钱。要不是他把方兴剁了,估计这傻子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
隔壁的哭声还在继续,一直到天彻底亮了,才渐渐消失。
方一坐起身,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挪到床边,抓过床头的拐杖撑着自己勉力站起来。这条好着的腿最近也不太好了,为了瞒过方兴那蠢货,跪了太久,加上几个月前被方兴打断过,膝盖处已经有些畸形,站起来时也使不上太多力气。
前些日子用腿过度,将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起色的腿又给使废了。昨天下雨,受了湿,这会儿膝盖已经肿痛得不成样子了,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稍稍一的用力,膝盖就像受着千万根针刺一般。
两个拐杖一只腿,走了不过三四步就满头大汗,腋窝下硌得生疼。若说昨天还能勉强靠着拐杖走几步,那今天真是挪一步都靠着胳膊拐杖使劲儿。
方一气得在拐杖上狠锤了两下,头上滴着汗,紧紧抿着嘴看着沾地的那一只脚。
他不服输,等着疼痛过去,脚底踩实在地板上,膝盖微微用力。只要用一点力,只要能撑住一秒,他就可以成功挪出一步。膝盖用力的同时,他稍稍抬起拐杖。
“咚!”
可惜,这一次他一厘米都没有挪出去。
拐杖刚抬起来就又杵回了地上,接着,剧烈的疼痛从膝盖处蔓延到全腿、臀部、后腰、后背,疼得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眼前黑麻麻地开始发黑,头晕目眩。
身体开始前倾。
前方是一个棱角尖锐的低矮的方柜。
如果倒下去,如果倒下去……棱角直对的地方就是他的心脏。该死,他怎么会把柜子放在这里!不能倒下去,不能!
他还不能倒下!
在信念的支撑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踩直了膝盖,疼痛袭击了全身每一处角落,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握着支撑木棍的手,干瘦的手背上冒出了青筋和骨头,再用最后一点的力气将自己往后推着坐回到床边上。
他撑在床沿上睁着眼睛缓了许久。等着眼前的金星冒完,钻心的疼痛过去,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被汗浸得湿透了。
那条之前疼得要死的腿突然没有了知觉,耷拉在床边上,不痛不痒,仿佛成了别人的腿。
“该死!该死!”方一突然大骂起来。
傻子被响动吵醒,一咕噜爬起来出了门,迷迷糊糊跑到方一的门前敲了几下,习惯性地没人开门。于是他又跑到窗口,透过窗帘往里面看。
他看见方一抱着自己完好的那条腿不停地捶打,一拳一拳地打在膝盖上,边打边骂,表情狰狞。
看着看着,他打了个寒颤。
再说昨天傍晚,宿郢看完热闹,等着人群散去,他终于从之前警察堵着的那条小巷子挤了进去,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拐东拐西,来到一条两米宽的阴暗的小道前,小道两边是又脏又旧的红砖家属楼,遮挡了小道中间的光线。
王大秋租的房子就在小道右侧的红砖楼里头,二楼,五十平的房子,两人合租,一人四百。另外那个跟他合租的人也是个打工的,但前段时间交了女朋友,已经搬出去好几天了,之后不会续租了。
从没灯昏暗的楼道里上了楼,刚准备掏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半开着的,里边儿有人。他推门进去一看,是房东。
房东见了他,第一句就是:“这房不租你了,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搬出去,明早我来收房。”
宿郢都来不及比划什么,房东就继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大意就是跟他合租的那人不租了,租他一个人不方便,继续来看房的人有对夫妻想整租,所以这租约就续不了了,除非他也整租。
当然了,浑身上下就两百块的宿郢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