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晚亭送别(2 / 2)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都没有其他消息再传来,案上刚刚添好的新茶尚不得入口,小猫在她怀中睡得安稳,姜寂初却不知为何紧张,她在担心什么?
担心藏于宣王府暗室内的重曦没有借此机会被送到浮言药阁?
还是担心庭鉴司的眼线太过毒辣,不放过任何细小的线索与破绽?
章娆因为抓到裳家女而同意与凌靖尘合作营救重曦,她真的可信,对吧?
“姑娘,茶再不喝就凉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然抬头发现竟是步千语。
步千语手里还端着刚从秋绵斋顺路带回来的绿豆饼和紫薯糕,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在茶案上布置,凌雪娴尝了一口新鲜点心,赞赏确实比府中厨司做的好很多。
“千语做事是一向妥帖的,有她在我身边,大嫂尽管放心。”姜寂初说着便望向步千语,见她朝自己微微点头便知诸事妥当,提着大半天的心才算终于放下,却又见她抿了抿嘴犹豫着说道:“我从嘉延街区一路过来,见到有另外一路人马朝着城北疾驰而去,不是巡防营的人,倒像是......”
“像是什么?”姜寂初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不认识,但他们个个身材魁梧,一眼便知久经沙场......对了,那马匹不是城外驻军所骑的温良马,倒像是玉门战马。”步千语仔细回忆着她在长街所见,倒也只记起了这些。
“漠北......玉门,惠瑟部......”姜寂初嘟囔着,倒是怀中小猫一机灵地醒了过来,软着嗓音叫了几声,她却似乎猜到了什么,直接将刚睡醒的小猫放进步千语怀里,起身叫人为她备马。
凌雪娴知道她前两日整晚都在咳嗽,可如今阻拦的话到嘴边却依旧没有说出口,见她取了披风便疾步跑了出去,只能叹着气吩咐人提前备好驱寒的姜汤。
一个时辰后,在朔安北郊出城三十里的最高坡顶上,棕毛骏马被拴在四角方亭后,正低头吃着坡上仅剩的枯草,方亭围栏之前立着一个纤长倩影,风过无痕却微微掀起她的月白披风,额间碎发随风飘散凌乱,衣袂飘飞,她却根本顾不得,只踮起脚来怔怔地望着正北方向。
马蹄踏在出城官道上,前后三批人马疾驰而过掀起的阵阵尘土现在依旧能够清晰看到。
眸光低落,却只能暗自嗔怪她自己晚来一步,怨不得旁人。
许是太过专注地望着远方,直到话语声骤然在耳畔响起,她才意识到身后来了人。
“你一向畏寒,冬日里更不该站在风口。”他的声音依旧那么熟悉,三分内敛两分温和。
只是她不知道,余下五分的炽热与深情,他都尽数留在了竹苏漫漫山林之中,不敢带回朔安任由这里的喧嚣点墨晕染。
“调了玉门战马随军,北境难道也要打仗?”姜寂初眼中藏不住的担忧与顾虑早已无所遁形,“南境开战已成定局,北境如今怎能也卷入战火?”
每每提及家国之战,凌靖尘的眉眼间透着运筹帷幄的沉稳,漆黑而专注的眸光中尽是坚毅,言道:“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北颡九城还在惠瑟部的手里,他们与金殖部的联姻之实刚刚瓦解,况且现在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南边,这便是我北境不可多得的战机。”
“镇北关易守难攻,前有先例......”姜寂初颤抖着语气,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再说下去。
镇北一带是北漠的军事要塞,哪方得到便是占尽地利,一年前大熙被迫与金殖部迎面相战,倘若有镇北关在手便不会那般惨烈,那说不出口的先例,便是她哥哥用命换回的教训。
凌靖尘知道她在怕什么,便认真安抚道:“此战准备已久,况且占尽天时人和,我有七成能胜。”
“还记得去雁山前,你那晚对我的嘱咐吗?”姜寂初话及至此,手脚脸颊早已冷的像寒冰一样,可却丝毫没有回程之意,抬眸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祈求般说道:“这次换你答应我,护好你自己。”
她惧怕漠北,早已听不得‘镇北关’这三个字,北境风霜上一次无情地带走了她的哥哥,如今换做是他统御前方,若出事,她便再也承受不起了。
凌靖尘点了点头却不忍见她忧虑过深,说道:“许久未回竹苏,倒是有些怀念宿城的纸灯。”
姜寂初此刻虽心慌意乱,却始终强忍着,极力稳着语气回道:“捷报回京后,我去竹苏等你。”
“就这些了?”凌靖尘瞧着愈渐沉下来的天气,知道自己不得不动身了,替她紧了紧披风而故意低眸抱怨道:“你跑了好远的路又冻了这么久,就同我说了这几句话,你不觉得亏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舍不得从他身上离开半刻,却听他低声叹道:“寂初,这么多年了,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只要你不逃避,只要你愿意迈出这最初的一步,那么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我。”
踩上亭外落满一地的草叶,只有叶碎的声音才能掩盖住此刻因分别而染上的重重不舍。
他最终上马绝尘而去,而她一如往昔地独自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突然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