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上抛的橄榄枝(2 / 2)
窦文杰再次展开手心,看着那枚铜虎,摇头叹道,“从十多年前他不得老皇帝欢心,还能隐忍负重,我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这些年朝中各路势力被他收服的七七八八,他不动声色做了这么多,岂会是平庸之辈,到底是出身名门的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做事更迂回婉转,也比我们粗人更留一线,再加上青州赈灾这一事,民心所向,还有什么可争的,可惜我这自作聪明的表弟看不清楚。”
借着光,余鱼看清了那枚铜符,再听窦文杰的话,不禁也被震撼到了。
虎符这东西她听说书先生说过,左右半符,将军帝王手里各一枚,一般打仗的时候才会交到将军手中,作为调兵遣将的信物,是权力的象征。
但这东西,对于窦家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
兵符的存在本就是因为不是每个兵士都认得哪个是他们的将军,所以要以兵符认人,听从号令,而本朝窦家军独大,以窦家的名气声望,这东西真就只是个象征性的摆设罢了。
然,别管它是不是个铜器死物,有和没有,心情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别说朝廷里了,就是说普通人,我有个东西你很喜欢,我说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过来看,哪怕看一辈子都成,和我看你喜欢直接送给你又是两码事了。
这关乎亲近不亲近,信任不信任的问题,看来皇上也深谙此中道理,竟是一举抛出了这么大一个诚意来——将自家父辈从窦家父辈手中夺走的东西又交还给他的儿子。
眼下窦老将军年迈,退任在即,明明可以趁机扶植其他家族接任分权,皇上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将兵符交到了窦文杰手中,这是要给排面,重振窦家军的意思啊!
毕竟在战乱年代窦家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先帝生生夺走兵权,多少叫人寒了心。
余鱼想着其中的利害,心生佩服,几件事看下来,皇上真是不简单,谁说他软弱?他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压力重重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果断抉择,样样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循序渐进,稳中向好,该着他皇位坐得稳!
如果是她,面对皇上的善意招徕,虽然因着以前的事,未必全然信赖,但也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以己推人,窦文杰也可能因此动摇。
对于他来说要担心的是,皇上此举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示好,又会不会像他表弟平王一样习惯于卸磨杀驴。
另外,他多年以来收了平王送来的那么多银子和西戎的兵器,如果接了皇上的橄榄枝,想要中途撤退及时止损的话,平王会不会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他要怎么把这事瞒过去以确保窦家安然无恙,也是很难办的事。
皇上既然知道找窦文杰这个突破口,说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平王拉拢门派和勾搭西戎的障眼法所蒙蔽,知道真正难对付的另有其人,也知道只要遏制住祸起萧墙的隐患,就能化危机于无形。
皇上现在将选择题抛给了窦文杰,说不定就是想顺带考察考察他的人品和能力,一箭双雕,无论他选哪个,后续都还有一大堆的难题要解,这位九五之尊,还挺有心眼儿!
余鱼猜测着,对这位身居高位者愈发好奇起来。
院中,窦文杰已经展开那封信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神色变换不定,“皇上已经暗中将父亲放出来了,只是对外还没有说。”
总兵忍了半天了,听到这忍不住问道,“这……少将军,您看皇上这是何意?”
窦文杰在石凳上坐下,“我窦家倒成了李家兄弟争抢的香饽饽了。”
总兵有些明白过来了,“那少将军打算怎么选?”
“如果我表态跟了皇上,就等于是摆了表弟一道,窦家这些年都是靠着表弟的钱财养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且,表弟怎么说都是窦家亲戚,皇上却是完完全全的外人了。”
总兵想了想道,“的确如此,血脉关系是摆不脱的,外人哪有胜算,唉,皇上怎么会如此愚蠢!”
窦文杰却摇头,“不,他聪明得很,上位者无一不猜疑身边权力大有威胁者,换了谁都一样。表弟拿钱难道就是真心为了我们窦家好?还不是想利用我们为他争权夺位,一旦他上位,恐怕只会做的更绝,他比皇上的心要狠,别看现在对我百般客气,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用处,他连自己亲娘在狱中的死活都能不顾,难道还会顾及我一个表亲?”
总兵没想到他家少将军能跳脱出亲缘关系考虑得这般冷静周全,又料想不到平王的人品,一时有些哑然,“既然如此,少将军为何不一开始就维护皇上?”
窦文杰突然笑了,“欲拒还迎,激上一激的道理不光那些文士酸儒擅长,我这个大老粗也懂得几分,我窦家靠双手挣得名声地位,比不上其他名门勋贵的数百年根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一去,窦家愈加式微,我是长子,不能让将门窦家毁在我手里,势必要给家门争取到最大的好处。”
余鱼听得连连点头,窦文杰的心思细腻,和他粗犷的外表大不相符,他这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想给窦家争最后一把呢!
想要在新天子手下站稳脚跟,这其实无可厚非,只要这位大人尚有良知,不像他那位野心勃勃的表弟,跑偏太多就成。
总兵迷糊了,“……少将军,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窦家还没有篡夺江山给本国改姓大逆不道的想法,自然是在谁手下好干就选谁。”
总兵总算明白过来了,“所以将军迟迟不动,是在看哪方给的利益大?更可靠?可皇上只叫梁文道拿兵符过来,似乎诚意不够,这兵符对我们来说有和没有都一样啊,反正我们只听命于将军。”
窦文杰举起那枚兵符,“在我们看来一样,外人看来不一样,他是在外人面前给我们长脸,逐步给我窦家恢复地位。我爹当年若不站错队,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后期老皇帝压制窦家,反倒适得其反激化了矛盾。跟老皇帝相比,皇上倒是聪明多了,知道松弛有度,适当放权的道理。”
“可他放权给您,就不怕养虎为患么?”
“皇上忌惮的是表弟,我姓窦不姓李,表弟若没了,我一个外姓想要造反也没那么容易服众,别说我还根本没有那个心思,除了打仗卫国,我对别的兴趣不大,皇上也算摸透了我们窦家人的脾性。”
总兵说不出话来,似乎一时无法理解这些上位者之间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的过招。
“皇上仁义却不寡断,心里门儿清,这次放我出来虽是铤而走险,想必也留好了后路。”
他笑着看向总兵,“我问你,一个猛兽,你若收不住亦控制不了,会如何?”
“会……会杀了它。”
总兵说完,惊异莫名地看着他:“您是说,将军您若不跟从皇上,他会杀了您?”
“表弟也是一样的。”
窦文杰依旧笑了笑,“我如果不听他的,他也不会教我好活的,若不想清楚,这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赌局。”
总兵听了,脸上顿时愁云密布,他家少将军倒是好整以暇,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屋休息去了。
总兵在院中呆站了一会儿,长吁短叹地替他收拾了衣服布巾,也离开了。
余鱼见人去院空,才跃下墙头——虽然没试探到窦文杰的功夫,但此行收获颇丰,难怪汪小溪也看不透,窦文杰果然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粗枝大叶,反而心细到令人不容小觑。
听他话中的意思,其实是向皇上这边倾斜了很多的,关键在于怎么和平王周旋,又如何处理那些西戎兵器……
余鱼背靠着墙根儿思索,若窦文杰有心走回正道,她还是很乐意帮点儿小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