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事与愿违失之我命(1 / 2)
书房雕花的门扉在微风里吱呀轻晃,木门上经年的灰飞扬而起,在金色晨光中曼舞。
屋里阴冷晦暗,阳光便合时宜地如同滚烫金汤从门缝淌进来,淌过冰凉地板,漫延到一双黑色靴子、一角绣着黑色暗纹的衣摆上。
许是这人此刻太冷冽了,衣摆一晃,金汤就不敢再冒进,胆怯驻足。
光与影的分界恰到好处。
这道黑色身影藏身书房的暗角,长身玉立在堆满书籍也积满尘土的古老书架前。
骨节分明的手扶着陈家的族谱,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
白纸黑字镌刻一个又一个名字,载着陈家祖祖辈辈的悠叹,卷着千百年的岁月,从那双点漆的俊目前匆匆掠过。
陈家祖辈有百人,每个名字的背后,往事沉沉都有千斤。
但压在万古川心尖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万古川放下族谱,倚在一旁的长桌角上,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万古川垂下手来,垂眸看着手上那本族谱古旧发黄的封面。
什么时候暴露的
此刻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是林泓甩开他手时,眼底的错愕,还有闪避的目光
是为难吗,是厌恶吗
克制隐忍了太久太久,每次小心翼翼地试探总是失望而返林泓并不倾慕于他,或者说并不倾慕于男子。
心头压着一把冰凉的画戟,又冷又沉,坠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来说不清楚,林泓于他,究竟是什么为何这般执迷。
那年他二十岁,大败北狄,边关在一片欢呼里。
他依旧记得,他策马被簇拥到军队的最前方,身后跟着数十万骁勇又忠诚的战士,旌旗在长风里鼓动,边城的长街迂回有百里,百里皆是人海,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任他如何制止,人潮涌动,依旧跪拜在地上望向他的目光,是惊叹,是敬畏是在致敬所向披靡的神祈。
鲜花插在他的马鞍上,荣光披在他的肩头。
他躲开无数要亲吻他靴子的人。
他的威名载入史册,是大徵口口传颂的歌谣,是胡人闻风丧胆的传说。
注定煇烁古今。
但是,每至夜深人静,他望向无垠又酷寒的黄沙,望向远处盈盈的月华,只是觉得无尽寂寥。
边关子民的欢呼和敬重都压在他的肩头。
国泰民安是他一生的枷锁。
他渴望驰骋的草野只能哽咽在喉际。
这不是他想要的
鹰隼被捆住了羽翼,忘却了翱翔于九霄云海、乘风而去的快感,忘却了翅膀划过辽阔草场、鼠兔惊恐四散的跋扈。
野性被消磨,自由如同一支虚幻的歌。
直到,笼外另一只苍鹰从云天呼啸而过,披着一身山川湖海的不羁。
云翳淌过它的巨翅,它所见是远方长天的浩渺,它所闻是广袤旷野的召唤,其余熙攘纷杂皆如无物。
虽千万人吾往矣。注1
潇洒又恣意。
久违的野性在血液里沸腾,哪怕挣不脱桎梏也想追随他而去。
林泓于他是什么
是他所有的幻想。
他的侠义。
他的自由。
他的随心所欲。
他的意气风发。
他的旷野。
他的天空。
同林泓一起,便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
回神时,早已身陷泥淖,却又甘之如饴
对林泓的情感在他披着冷硬铠甲、驰骋疆场的半生里,太轻太软太暖。
于他而言,更多的是无措和谨慎。
他不是圣人,不敢自诩过高,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步,却又依旧在隐忍
求而不得的辗转反侧早就尝过了,“得偿所愿”似乎本就不是他该有的。
“称兄道弟”刺得人生疼的词,他说不出口,但他还是不想惊动林泓,所以他选择保持缄默。
可饶是这般小心,还是换来了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林泓在躲他。
分头行动是他提的,林泓在躲他,便不如直接给林泓一点空间。
万古川有些自嘲,连让他感到为难都于心不忍,哪儿还有更近一步的余地。
失之我命。
他的目光投向门外。
金阳于枯草间辗转,连衰败都顿时显得耀武扬威。
万古川的目光又落回族谱上,缓缓抬手,翻了一页。
“林清泉”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说话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段宇终于忍无可忍。
“啊何事”林泓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段宇皱着眉头,要嫌弃死他了。
“没想什么。”林泓的目光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段宇质问他。
“你说这陈家很多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林泓自以为对答如流。
“哥哥。那是我一柱香之前说的了。”段宇抓狂。
林泓“”
段宇打量着他。
林泓心虚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不走神了。”
说不走神估计是不太可能的了。
林泓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