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她仍然恨着何弘武。他身上的伤是她弄出来的,他抽的大烟是她熬的,他的子嗣岌岌可危,起码也有她的一半苦心经营。
玻璃上映出一双眼睛,那是碎了的黑琉璃,冷而利。她笑一笑,缓和了神色,蜜合色的月牙袖里伸出一对柔腴的藕臂,将瘦弱的小黛轻轻揽在怀里。没有人看着,她便无所畏惧起来。何弘武忙于公务,哪里有闲暇回来?
飞白站在落地窗前看庭院里修剪整齐的花,温声告诉她,“唔,几株玫瑰开得很好,像丝绒一样的花瓣。还有粉蓝色的绣球花……我们出去看一看?要不让娟子逮几只知了?兰嫂还会炸蝉蛹,她是南方人——”小黛又打起了瞌睡,她不想让小黛总在床上昏昏睡着,总想方设法让她出去走一走。
依旧是飞白拉着她,时快时慢的步伐,手臂拉成一条直线。小黛还是十来岁少女一样的纤瘦身材,及膝的格纹裙子,白短袜,黑皮鞋,头发掠到耳背后面,系一条浅蓝的束发带。小黛发现飞白似乎很喜欢打扮自己,每次都给她细细挑衣裳,小到发卡耳坠也要不厌其烦挑半天。
“飞白可真要把我当成布娃娃打扮了。”小黛笑道。
其实她自己曾经也做过一个布娃娃,用碎布头拼成,填进废棉絮,脸上缝两颗大纽扣,头上用鸡尾巴毛做一个小小的羽冠,虽然粗丑,却也陪她熬过许多孤独的夜晚。她抱着它絮絮叨叨,直到它被扯散成一堆破布头,还为此心疼地掉过眼泪。
“你比洋娃娃可爱多了。”飞白捏捏她的脸,“女为悦己者容,知不知道?”
小黛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紧接着飞白的气息又暧昧地蔓延过来,“我是小黛的悦己者呢。”小黛伸手摸一摸,手指却突然被她衔在嘴里,大猫一样的飞白,只想着偷袭。
“不嫌羞。”她小声道,半晌自己却又笑眯眯凑过去,做起那不嫌羞的事来。
此刻小黛坐在秋千上,飞白推着她,听她的笑声如露珠一样滴溜溜滚落,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黛攥着绳子,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一下一下,飞到上空,又跌下来,发梢和裙子都飘起来,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难得的轻飘感,仿佛一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松软的云朵和闪烁的星辰。
“飞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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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要飞起来了!”她叫着,脸蛋上终于泛上红扑扑的苹果色,由于欢喜,她一直笑个不停。“飞白也来。”小黛的眼睛眯成月牙儿,“我来推你。”
飞白怜爱地给她理好头发衣服,不愿让她失望,也就依她。小黛的力气到底有限,秋千只微微荡了荡,飞白怕她费力,脚一顶,就荡上去。
盛夏韶光浓烈如酒,风也吹得人微醺,能看见空旷的天幕,鱼鳞一样的云层。她心神也微微一漾。这一刻她又成了俏皮的少女,和小黛在榕树底下蒙着眼睛嬉戏的过去又回来了。她们你追我赶,那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两小无猜,没有人插足。心怦怦跳。
“小黛。”
她就在她身后,飞白跳下秋千,小黛咬着一根草茎,她脸上有种懵懵懂懂的神色,站在那里好像只不怕生的小麂子。
飞白俯首,小黛的背抵着树,感受着她的气息,她们相互拥吻,两道影子缠在一起,沉浸在最简单的快乐里。
“再等一等,小黛。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她低声道,又去咬她的耳朵。
小黛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不是易事,她与飞白十指相扣。“我有什么可以为飞白做的吗?”
她怯怯道。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故而底气微弱。
飞白浅浅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好吃药,为我养好身体。我还需要你为我做管家婆。”她说着俏皮话,却也是认真的,“我主外,你主内,做女主人。”
小黛没说话,她只顾抿嘴莞尔,显然非常高兴。她的脸在阳光下又成了泛金的蜜桃色,一双眼珠子埋在睫毛下,嘴角的小窝深深陷下去,很特别的娇态。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飞白开始着手脱身的种种办法。积攒多年的体己,足够她与小黛好好生活。只要摆脱那个死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逐渐趋于普通夫妻间的公事公办。飞白仍是端着贤惠太太的模样,身份地位变了,气度也不大一样。不需要再讨他的宠,也许对他来说同样如此。从一个讨巧的宠妾,变成一个只会出谋划策的摆件。
她知道他出去叫条子的事。男人们玩舞女也是常态,都是随心所欲惯了的。她面上淡淡,饭桌上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还有酒,没酒他就要发脾气,倒是老样子。她自己也酌了一杯。
“玩归玩,只是现在还是要检点些。袁次长的侄子,为了一个窑姐和人大打出手,现在哪个不看他的笑话?何况那些长舌头的白相人,不说脏不脏,弄一个到家里来还得了?”她低声道,看见何弘武脸色一沉,他不高兴她指点他。他凭什么不高兴?
“先生的心思我明白。”她心平气和地道,心中却冷笑。“上次去寺里求签,也是上签。”她沉吟道,“青云有路终须到,暮日峥嵘向九重。”飞白举起酒杯,淡笑道,“倒觉得很适合先生你。”
她看见他震了震,他一向很信这个。
“先生不信我?”她的目光狡黠起来,喝了酒,她就不那么端着,颊上泛上淡淡的粉光,一双粼粼的眼睛忽然活了,似喜似嗔。她又成了四姨太,艳色从她蔷薇色的两颊流露出来。他怔了怔,也笑起来。
烟灯上的火苗点起来了,她的素手摆弄着灯笼状的烟枪,古旧的黄铜枪身,烟嘴的琉璃幽幽闪着光。陪了他十几年的东西擎在手里,雅片的甜香弥漫开来,飞白似乎听见一声含混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