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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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接客之后,我在床上躺了好久。勉强起来,浑身酸疼,下面仍隐隐作痛,走路也只能颤颤巍巍。
云珠倒是温和许多,她收敛了些爆炭一样的泼辣脾气,对我也不再用训斥的口吻。
白天客人基本不会来,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平日里就编一些东西做着玩。
姑娘们有时候可以聚在一起聊天,看看我编的小玩意。
我也渐渐和她们熟识起来,她们有的泼辣,有的温柔,也有的还残留一点天真活泼,因为我双目皆盲,姐姐们对我也很是同情。我不能识得她们的面孔,却能从嗓音脚步里听出一二来。
“小东西,你是怎么看不见的?是得了病,还是天生的?”
我摸了摸眼睛,旧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听家人说是一次高烧以后,吃了好些药才好,可是眼睛却渐渐坏掉了,先是见光刺痛,后来就看不见了。”我拼命回想之前还有视力的时候,可脑子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其他的也一概记不起来,和天生目盲没有区别。“什么颜色模样,我都已经忘记啦。”姑娘们唏嘘不已,说我可怜。
可是,这里的女孩子谁又不可怜呢,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垂下眼道,“也没有很苦。”飞白就是我的眼睛,她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窸窣低语,这是什么样,那是什么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小黛,别怕,跟我走,过来。”我拄着竹竿一点点试探,她一把拉住我。“带你听戏去。”我对这些感到新奇。咿咿呀呀的胡琴锣鼓,光听这些就有些无趣,然而飞白却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哪个武生的翎子一抖一抖,像抹了油彩的蟑螂须子,哪个刀马旦翻的跟头最好看,哪个青衣哭得脸上留下黑黑的印子……我还要问,飞白却又只顾咬我的耳朵,与我耳鬓厮磨,痒死人了。我推开她,“这儿有人呢。”她笑了,“谁说女孩子就不可以咬耳朵,再说,都在看戏,谁看我们。”
“钏儿,钏儿。”有人推我,我猛然回神,才意识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走神了。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咳,从前……有什么好想的呢。来到这里,就算是断了前尘,在这里好歹有吃有喝,也有人伺候。唯一要烦的,不过是怎么在手里攒点钱罢了。”大一点的芊芊忍不住道。她原本是富人家里的丫头,因着少爷看上她的美貌,就被大妇卖到这里。
“生在穷人家,就天生比别人命薄。”她的嘴在砸吧砸吧动,似乎是在嗑瓜子。“就连富人家的哈巴狗儿也活得比我们尊贵呢。被太太心儿肝儿地抱着,动一根指头都心疼的要死。”
“你就这点志气?这样羡慕人家的狗儿?不如你看到哪个少爷,也伏低做小,汪汪几声,说不定就带你回家了。”姑娘们都哄笑起来,虽是玩笑,芊芊却气得不行,起身去推搡她们,连带我也被撞了个趔趄。“你们这群小蹄子,就知道嘴上刻薄!”我心中五味杂陈,笑不出来,只觉得荒唐极了。
有个姑娘道,“不愁吃穿又如何?都是我们卖血卖命拿来的罢了。好在妈妈虽严厉些,也不算刻薄到底,卖身钱虽拿不到份子,好歹能让我们留点首饰梯己,让我们有些盼头。”说到最后就有些自怜自伤的意味。
芊芊哼了一声,她最快言快语,又接着夺回了场子。“是啊,不算刻薄,那前面也不是没有净身出户的,怎么连衣服也带不走,只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子了?拿着几百块去外面能做什么?”
她冷笑几声,“受不了外面的苦,还不是又回来继续重操旧业?若是等我们老了,丑了,到了下院,那就是一天接十几次客,裤子都提不上的,只有一两个窝窝头,填饱肚子都不够。还容易得脏病,不如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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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干净。你们都别侥幸,现在在这儿嘲笑我,以后有的是现世现报呢!”
这一番抢白让众人都沉默下来。她的语气虽然夸张,但说的确实是事实。入了这行,前途就成了出不去打不破的一堵高墙。这里的姑娘,花期太短太短了。
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以后又将到哪里去呢?想着这些,心里闷闷的,接客,接客,接客,我们好像拉磨的驴子,被蒙住眼睛,兜着一个地方转,只知道被推着打着,一圈圈磨着我们的青春,始终逃不出这个圈子。若沦落到下等地方去,死亡竟也不那么可怕了。
我叹了口气。
破了身之后,接的客就逐渐多起来,到了掌灯时分,总是心惊胆战的时候,要打起精神应付各种客人。因我目盲,年纪又小,客人竟多了起来,多出于好奇和难以启齿的爱好。偏偏客人爱雏,总要折腾,我只觉痛楚,没一处舒坦,恨不能裹在被子里睡死过去。
也有人搂着我说我虽无秋波横黛,却乖顺柔婉,自有一番妍媚可爱。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我静静一笑,不置一言。
云珠端了药给我,说是防止女孩子们珠胎暗结的药,用很凉的药材熬的汤。前些天一个女孩子,肚子大了,不得已偷偷买了药解决,流下成型的男胎——我极不忍,又兔死狐悲。怀孕对于普通女子来说是福气,对于风尘中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祸事。我们,永远不可能做母亲了。我黯然,摔下手里结到一半的长命缕。娼门哪有长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