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偏一脚掉到四峰(1 / 2)
崚嶒群峰,矗立天际。
从良窳优劣中挑选出来的百名儿童,正在烈阳下接受严酷训练。
他们身穿小而宽松的翠衣裤,脚蹬只有部分军官战将才有的童版皮靴,长发也全部被剪短。
这身装束在文教和武师眼里相当怪异,但在周不宣眼里,却是英姿飒爽、亲切无比,让她仿佛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
被罚的小孩儿只有五六岁,被罚原因是有个剑法动作总做不对。
听教官要罚跑步二十圈,吓得他眼泪汪汪,又不敢哭,怕挨打。
周不宣低声道:“你想扮白脸,还是扮红脸?”
百里钊双眉一拧,上前就厉声喝斥:“如此不知长进,跑什么圈?乱棍打死算了!”
小孩儿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想跪下求饶,又怕“破坏纪律”,双腿颤颤满面惊惶,不知该怎么办。
“殿下息怒,”周不宣及时上前,“这孩子其实很聪明,也很有毅力,否则怎能在大太阳底下训练这么久也不喊累?对不对,九十三?”
说着,人已蹲下身,轻捏男孩儿小手。表情温和,语气温柔。
排号九十三的男童连忙点头,看着她,小声道:“九十三没偷懒,九十三很听话的。”
“嗯,我就知道,”周不宣肯定他,鼓励他,“只是有个动作记得不太清楚,只要教官再示范一遍,我们九十三就能记得很清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对吗?”
小孩儿用力点头。
周不宣扭头道:“黄教官,麻烦你单独示范一遍。”
然后用力握着男童小手,举到他胸前位置,“九十三,我看好你,但你要证明给教官和所有人看,你九十三很厉害,不比任何人差,明白吗?”
小孩儿狠狠点头。
周不宣这才站起身,示意黄教官开始。
黄教官走到小孩儿面前,专门为他示范一遍。
小孩儿的目光像狼一样紧盯。
然后在他结束时,一剑刺出。
动作分毫不差。
周不宣冲他竖起大拇指。
黄教官却冷冷道:“我让你动了吗?”
男童愣住,随即低下头:“九十三错了。”
黄教官毫不留情道:“罚跑十圈!”
因为比刚才少了十圈,男童竟微微松口气。咬咬牙,开始领罚。
绕着四大巨峰内侧跑十圈,对五六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受不了。
但命令已下,他必须执行。
这个时候,无论是百里钊还是周不宣,都不能去拆黄教官的台。
两人对视一眼,周不宣含笑低问:“再做一回圣母?”
百里钊轻哼:“想去就去呗。”
“不去,”周不宣转身就走,“做两件不如做一件来得深刻。”
百里钊低声嗤笑。
正要回去,“儿子”昭昭训练结束,跑下山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妈妈,娘亲。”
百里钊看了看他额顶长出的尖尖小角,和手腕、手背、脖颈上淡金色的毛发,才睥睨道:“每日按要求完成训练量,不得懈怠。”
“是,娘亲。”
说着,目光已投向转过身来的周不宣,漆黑似能吸人魂魄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温度:“妈妈。”
“嗯,”周不宣走上前,蹲身抱了抱他,想摸他的角时,又及时收回手,温声道,“最近天热,注意多喝水,实在受不了了,就休息一下,别把自己~~”
“周不宣,”百里钊打断他,冷冷道,“你是想把他养成没用的废物吗?”
昭昭的小脸儿顿时一片阴寒,小手也紧握成拳。
但他没反驳,没说话。
只是克制,隐忍。
周不宣看着这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有些心疼。
毕竟是她养大的,还喊了她五年妈妈。
她的心再冷再硬,也不是铁打的。
“殿下……”
“走!”
周不宣面露不忍地看了“儿子”几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还是狠狠心,什么都没说,跟在百里钊身后离开了。
昭昭看着前面那个无情的背影,目光凶狠。待转向后面迟疑又无奈的女子时,眼神微微变化,低不可闻的轻叫一声:“妈妈。”
妈妈总是背着那个女人去看他,还偷偷塞给他糖。
那是他吃过的最甜的东西,直甜到心里。
所有人都对他那么严苛,那么无情,训练强度也比别人高许多倍,根本不是人受的罪。
当然,他在那些教官眼里也不是人。
只有妈妈。
只有妈妈对他嘘寒问暖。
只有妈妈把他当正常人,从未有过异样的眼神。
妈妈是他身在黑暗里的一道光。
除了妈妈,他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
那些或者比他大或者比他小的小孩儿,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陪衬。他随便跳起来踢一圈,他们就会狼狈倒地,毫无攻击力。
他根本瞧不上他们。
鄙视。
满满的鄙视。
拾磴而上,回到石屋,百里钊坐下后端起凉茶:“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为我们所用,你可别入了戏。”
她抬眸轻瞥周不宣,“否则将来受伤害的,定然是你。”
周不宣坐在书桌前沉默。
百里钊看她半晌,忽然问:“想杀她吗?”
周不宣猛然抬头。
百里钊淡淡道:“想杀就直说,我不会舍不得。”
周不宣直视着她,片刻后,笑了起来,无所谓道:“随便你,反正我又不想真做他母亲。”
百里钊也笑,但笑容不热:“不想取而代之?”
周不宣摇摇头。
随后拿起笔,准备继续写新教材史课的课文。
百里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周不宣佯作不知,笔尖片刻不停歇,仿佛百里钊不存在,屋里就她一个人。
百里钊静望盏茶功夫,突然起身,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周不宣终于停笔,扭头看向空空门外,长嘘一口气。
武功高又玩蛊的女人生起气来,还真是令人倍感压力。
她不怕自己被百里钊一掌打死,只顾忌那些恶心人的虫子。
圣女身份比长公主身份可怕。
圣女下蛊悄无声息,中蛊之人根本不知自己何时中的蛊,也想不起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当真是不知不觉,杀人于无形。
更可恶的是,它的最大作用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痛不欲生。
不是感情上的痛不欲生。
是生理上的痛不欲生。
不是花钱心疼肉痛,那是真的身体肉痛啊。
想死还死不了,解脱都得经她同意。
叹口气,周不宣低头继续。
最后那位能与另五界之主打平手的真正人皇史已经写完,要想增光添彩,就只能雪泥鸿爪,从微末痕迹里挖掘故事,再穷源竟委将其扩大并具体化。如同两百字的文案,写成两百万字的小说。
实际上她既非政治家,也非教育家,写这些东西,纯属硬着头皮趟水过河,一步一挪。边写边摸索,耗时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