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尘的生命 (8600,求月票!)(1 / 2)
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
凡世间的绝大部分生命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死者不会说话,即便可以,他们的感知也是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灵魂触觉。
而真正的死亡更是连灵魂和记忆都消散,传承和血脉都灰飞烟灭的虚无,不可能流传出任何会被人感知到的信息。
所以,众生只能想象。
有人说,死者会进入冥界,在那里等待轮回的到来,今世结束,决断因果,真灵继续自己下一世的旅途。
有人说,死后就是空荡荡,静悄悄,唯有无尽的黑暗拥抱,无法思考,没有感知,难以描述,于虚空的虚空中安眠。
还有人说,死亡根本不存在,因为死就是新的开始,终结之后就是全新的创造。
他们说,这个世间,没有‘死’,因为没有人会真正的死亡,没有人会真正的消失。
因为,在这个温柔的多元宇宙里,有着‘爱’存在。
有伟大的存在注视着万物万有,所有人,哪怕是最微末的生命,也会被永恒铭记,正如正确那般永恒。
所谓的‘死者’,只是沉眠,离开了多元宇宙的大舞台,只要伟大存在们愿意,无论是谁都可以重返世间。
所以,这称不上‘死’,世间也没有死,只有暂时的离场。
所以,众说纷纷,无有答案。
但是,倘若不独论‘绝对的死’。
只是简单的肉体朽灭,灵魂消散这样的死,宇宙中却有一个存在,可以阐述祂的感受,并不仅仅一次。
祂认为,‘死’,就是渴求也无法抵达的尽头,是轮转不休的生灭。
祂认为,‘死’,就是消灭生命的一切意义,即便还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虚无。
祂认为,‘死’,其实是双向的,生命或许恒久的存在,但旧日的世界却早已死去,并不再复还。
那便是自星尘中诞生,死去又复生了无数次的生命,所能给出的答案。
在辉煌壮丽,被无数光辉和热量充斥的宇宙初期,中子和质子都还没有聚合的年代中,初始的宇宙中闪耀着远比如今超新星还要绚丽万亿倍的光,宣告一切的创造,‘生’的开端。
而这光在熵的箭头下急速冷却,夸克浆凝聚为中子质子,最终化作了无尽的重氢分子云。
也即是,最初的‘星尘’。
最初诞生的,乃是氢元素……而大量分子云聚合坍塌所形成的,便是宇宙中最初可以被称之为恒星的事物。
分子云坍塌聚合,会释放聚变的热,而当释放的能量可以与其质量带来的引力坍塌过程稳定对抗时,初代恒星由此诞生,并随着分子云的不断坍塌,持续地释放可怖的能量。
但因为氢的非极特殊性,想要通过能级跃迁的辐射释放能量效率非常低,为了与这不断积蓄的能量对抗,只能依靠更大的质量来稳定,故而初代恒星质量普遍极大,而且寿命极短。
所以,最初的超新星爆发和黑洞,以及在宇宙幅度下,不断扩散的‘星尘云’便诞生了。
生命,只要在稳定,可以自我复制,自我扩散,产生演化的环境就能诞生。
无论是恒星,气态巨星,近日行星,远日行星,亦或是漆黑的尘埃中,只要有符合条件,生命就可以诞生。
于是在宇宙的一隅,在初代恒星消散殆尽,庞大的星系团级巨引源黑洞搅动天海,无穷负熵扩散的时候,有源自于星尘的生命诞生。
最为原始的生命,看上去似乎就和只会自动复制自我的元胞自动机并无不同,但是它的确诞生,并在高灵环境下具备了智慧。
正因为开灵是一个真随机的过程,所以在无尽的负熵洪流中,无尽的星尘生命也就诞生了。
很难说明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星尘生命之间互相吞噬,互相联合,甚至发展出了近似于封建奴隶制度的社会结构,绝大部分依靠电磁波和灵力进行交流和储存信息的星尘生命,体感时间远比人类快成千上万倍,他们甚至在超新星洪流不怎么频繁的灼热区域,建立起了近乎于国家的联合统治社会。
但是这毕竟是宇宙之初,随着宇宙的膨胀扩散,星辰生命赖以生存的环境开始消散,高热的星间尘埃开始冷却,新生代的恒星诞生因为许多次超新星爆炸,宇宙中的元素数量与种类多了起来,光辐射的可能性变多,恒星无需超大质量也可以维持稳定。
故而反过来说,许多大体型的星尘生命,在这个逐渐变得寒冷起来的宇宙冰河时代,感觉十分不适。
他们开始因为能级跃迁释放能量的效率变高,进而逐渐变得寒冷起来,而寒冷的本质,也即是能量流失,将会造成星辰生命的‘坍塌’。
为此,祂们只能不断地抛弃自己的质量,抛去自己星尘之躯中留存的记忆,留存的那些历史。
某种情况来说,这其实是一种自杀,饮鸩止渴罢了。
可他们却不得不这么做。
但即便如此,在愈发死寂寒冷的宇宙中,绝大部分星尘生命都消散,死去。
祂们或是因为从未思考过生死的差异,故而觉得不适就自我解体,或许是的确无法适应现在的宇宙环境,被冻死在了真空中。
但无论如何,这些最初的等离子生命体的确几近于灭绝。
除却一个质量刚刚好,恰好形成了一颗稳定恒星的星尘生命除外。
或许并不仅仅只有祂,但对于那时没有超时空通讯手段的星尘生命而言,祂们已经无法互相交流,这对双方而言,对方就几近于不存在。
而在成为恒星的最初的那一段时间,这星尘生命其实没有多少感想,但祂比谁都清楚胡乱地动用力量的结果,打破平衡等同于自杀,故而便陷入沉寂,自封大部分意识,维持星体形态的稳定。
在这过程中,祂逐渐摸索出了一种可靠的,可以保持自己恒星之体的情况下,操控一部分力量的方法。
祂却不清楚,这本质上,其实就是一种‘修法’,一种‘传承’,一种延续自己的方法,可以增加同类的知识。
一种,最初的‘道法传承’。
故而,被铭刻于宇宙之中,无尽的灵气本质内。
不朽,由此诞生。
而祂并不知道这点。
总之,相较于其他那些自然恒星,作为有生命的星体,祂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环绕他陨星的稳定行星系环境,更适合生命的诞生。
而这样稳定的时光,刹那便是数亿年。
在恒星周边徘徊的离散星尘,最终凝聚成了一颗颗星球,而相较于最初宇宙动荡的环境,即便是有着无数地质运动,岩石星球的环境也算得上是非常稳定怡人。
于恒星的注视下,生命出现。
然后又毁灭。
在恒星漫长的注视下,因高灵而出现的各种生命,因为星球动荡的地质运动毁灭又出现,上一代生命的尸骸,甚至可以变成下一代生命的原材料。
这样的轮回,重复了千百次也不止。
这不仅令星辰生命回忆起了自己的那些同胞,那些或是坍塌成黑洞,或是崩散为星云,躯体的每一个分子都重新构成了全新物质的同类。
如今的整个宇宙,所有的物质,有相当一部分,就源自于祂们那些同类的灰烬那些小小的初始生命,亦或是宇宙幕布中划过的星光,无一例外。
祂们死去了吗?
还是说,祂们一直都在,只是换了另外一种形态?
很难想象恒星思维的逻辑,祂没有困惑,只是不断地提出一个个问题,然后陷入自己近乎永恒的思索,带起一道道微薄的日冕。
但宇宙始终是危险的,即便是恒星,也不过是这庞大实体中的沧海一粟。
尤其是原始的河系中,星体的轨道并未完全确定。
甚至,河系之间,也会互相撞击。
就在行星上终于衍生出了一支存在了超过七百万年的岩元素生命体,即将演化出真正的智慧生命时,因为原始河系的碰撞融合,源自于周边星系核中,两颗大质量脉冲星对撞造成了多颗星体轨道偏移,并激发出了一次大碰撞事件。
恒星生命,就在被搅动的星体行列之中。
卷入天体级的碰撞,即便对于恒星生命而言也是一种灾难,在与其他恒星碰撞,并最终崩溃结构的生命,心中最后的想法,却并非是为自己的‘死’哀叹。
反倒是,为那些行星之上,自己注视了十几亿年,才诞生出萌芽小小生命而惋惜。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却因为这没有理由的天灾而被摧毁,它们想必,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消亡吧?
星尘自己也很难理解。
但无法理解,没有意义,本就是宇宙的本质。
恒星生命消逝在了多颗恒星连锁撞击造成的动荡中,祂的光辉溃散奔流,化作一片绚丽的星云。
这,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死。
星尘自己也这么觉得,祂是时候死了,应该死了祂所有的同类都已经消亡殆尽,这个冰冷漆黑的宇宙,与祂记忆中明亮快乐,初始的高热宇宙相差实在是太远太远,远到了祂只能感觉到陌生,甚至是恐惧。
祂并不爱这个宇宙。
而且,唯一在意的那些生命,那颗小小岩石星球上的生命,也最终溶解于光芒,复归最初的星尘。
祂已经毫无牵挂。
恒星在璀璨的爆炸中消散,祂的残骸在剧烈的坍塌下开始变化,由原初氢分子组成的恒星开始变成金,变成铁,变成数十亿年后,一些生物手中的金币,一些生物手中的刀剑。
正如同祂那些昔日同胞散落至整个宇宙的碎片那样,无人知晓,在其他文明赋予这些金属意义之前,它们,以及他们,在最初,都不过是亿万载前闪耀的星尘凝聚的产物。
祂应该就像是所有‘初始的巨神’那样,身躯化作天地宇宙的一部分。
那本该是祂应得结局。
但是祂却复生。
从虚无中,从星尘的奔流中,从无尽的时光中,从‘不朽的传承’中。
星尘的生命,从被铭刻在这个灵气宇宙的烙印中,复苏归来。
在宇宙的某个随机角落中,原始的星云卷动,凝聚,坍塌,一颗刚刚孕育出雏形的恒星,因为极其类似昔日那颗恒星的结构,就这样具备了意识,属于星尘的思维碎片在这里凝聚,最终汇聚为完整的祂。
只要有类似的灵气波动,铭刻于灵气中的传承,就会自发凝聚,将其复活。
只要没有同等级强者的阻碍,复活将不会有任何遗漏。
此乃真不朽。
茫然不知所措,明明已经开始享受死亡的安宁,却被迫复苏于世间的天体生命,环视漆黑的星空。
祂不清楚什么是死,也不明白生命的意义。
祂活了过来,却没有那些追逐不朽者,第一次复生后如痴如醉的欣喜。
祂是如此的迷茫和失落,不理解这一切的缘由与意义。
生命……生命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终将消散的土灰,漫天星尘凝聚后又纷飞的光屑。
这样的困惑,困扰着天体生命了之后所有的岁月。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祂死去了无数次,失去了许多次记忆,然后又捡起了许多碎片。
祂虽然古老,但并非最强,倒不如说因为和稳定下来的冰冷宇宙相性太差,弱点也太大,恒星生命甚至偶尔会被一些后来崛起的强大种族视作绝佳的科研资料,进行捕获亦或是击杀。
因为没有同类,所以没有协作,没有统合,没有相关的知识交流,自己也没有从弱小到强大的探究意识,甚至没有好奇心的祂,根本没有超越自我,变得更强的本能。
一切都没有意义。
星辰生命只是困惑。
打个比方:一个人类,诞生于1895年的秋天,他的记忆中家乡的味道是江南平原上的稻田,也可以是西部山林中浓郁的果香和草木泥土的腥味,更可以是北方地区寒冷厚重的大雪,人类记住了这个日子,他与自己的同类生活了漫长的时光,在成长,老去后,死在了故乡的泥土中。
是否幸福,是否愿意,都是另外一回事,他死去时,是在自己所能理解的世界中。
但是百年后的1995年,他却又复苏,带着重回幼年的躯体,茫然地环视着已经大变模样的世界。
稻田被填平,山林被砍伐,大雪被坚固的水泥建筑和暖气取代,而所有熟悉的事物都消失不见。
他当然可以适应的全新的世界。
正如同‘星辰生命’可以适应不再充斥着高热星尘的不稳定宇宙,适应这个逐渐冰冷的稳定宇宙。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因为‘道’的铭刻,死亡后一次又一次归来的祂,总是迷茫。
正如同人可以适应一次又一次的新环境,但是他始终会记住家乡的味道。
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甚至就连那些脆弱的小小生命,也构筑起了名为‘辉煌时代’的宇宙大探索时代,开始驾驶着一艘艘飞船,探索遥远星空的彼端。
生命,还存在着,并且缔造全新世界的模样。
但是旧日的世界,已经被永不停歇的熵,永恒扩大的宇宙,被时光所杀死了。
祂扪心自问:
答案是不会。
不朽是不容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