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为了见证这一切(w字大章,求月票~)(1 / 2)
“顾氏一族,可以跟着我们离开这颗星球,不过需要化作天狐原型远望号上的空位或许能装得下两千只天狐,但装不下两千个人。”
青丘本地时间,早上7点。
当夜幕逐渐消退的时候,照亮天际的并非是阳光,而是一道道于沉闷雷鸣声中绽放的闪电。
就在漆黑的天地和雨声之中,身穿玄青色道铠的顾泽川步伐沉重地行走向顾氏一族的聚集地,雨水沿着铠甲的缝隙流淌。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苏昼的声音,那是青年在不久之前在远望号中得到的消息。
“其他的青丘人,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远望号是一艘科研舰,这艘飞船上的战斗人员实在是太少了,我们必须回到地球后禀报官方,将主力带过来,才能彻底击溃天魔。”
苏昼的言语简单而利落,无论谁都能轻松理解他的意思,顾泽川自然也不例外。
这很正常。
如此想到,顾泽川开始在聚集地中召集顾氏一族的各个长老和代表。
作为最初与苏昼等人相遇的青丘人,如今的顾泽川是青丘人与远望号之间的中介,他已经取代一位位受伤亦或是年纪太大,精力不济的长老,在这漫长的十日迁移过程中,成为了顾氏一族的发言人。
毕竟,面对整个世界数以十亿计的天魔,想要用一艘飞舰的兵力去对抗它,的确是太过分了。
所以,雨幕之中,在林木壁垒形成的一处遮雨大厅中,作为发言人的顾泽川用最严肃的语气,对被召集而来的长老和代表们,说明远望号一方的建议。
登时,便能听见声音嘈杂了起来,许多人面色微变,他们开始在私下讨论,表情带着惊讶,失落和哀伤。
只是,怎么说呢。
总是感觉,有点遗憾。
“没办法……我能理解。”
“的确,这是理论上唯一合理的选择了。”
“只能离开吗?只有我们吗?”
能听得出来,台下顾氏一族代表们的声音有失望,有理解,也有赞同和叹息,但唯独没有的是拖延。
毕竟此时此刻,距离天魔前锋抵达营地这件事,只剩下十五个小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拖拖拉拉而在紧急情况中迅速做出决断这种事,对于生活在这个充满了危机和突发灾难的世界的青丘人而言,完全就是本能,他们当然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在他们来到远望号的所在地,看见飞船的实际大小之时,绝大部分聪明的青丘人就已经明白,这一次中央神庭的使者的确人数稀少,其中还有大量没有战斗的‘学士’。
这样一艘没有多少武装的飞船,面对铺天盖地的天魔集群,的确没有办法。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希望诸位长老和代表可以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大部分同胞……请务必通知到每一个人!”
重申数遍,就在有些口干舌燥的顾泽川准备结束自由讨论,让所有代表回到聚集点召集民众集合,预备登舰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句不知道究竟是谁说出的话。
“算了吧。”
最开始,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顾泽川还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放弃吧’,顾氏一族的确不应该继续呆在这个世界了,应该走了。
“算了吧。”
而随后,被派来与顾泽川一齐,协助顾氏族人集合登舰的刘武心也听见了这句话。他则是觉得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既然地球(仙神)一方的实力的确不够,那就必须放下对天魔复仇的想法。
但很快,他们就都意识到,这两个猜测,都并非是这句话真正的涵义。
算了吧这个简单的词汇,此时正与登舰离开的消息一同,在整个顾氏族裔内传播。
简陋的营地内,在听见诸位长老和代表传播的,要随同飞船一起离开青丘星的消息后,正在自己帐篷中,沉默整理着手中法器的中年男人微愣了一瞬,而集体厨房内部,孤寡的女人闻言也停下手中正在切菜的活计。
然后……他们便走出自己的帐篷,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汇聚。
那些满身伤痕和皱纹的老人;使用道铠义体,腿脚亦或是双手残废的人;以及那些本就独来独往,不怎么与其他人接触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来到了林木堡垒的前方,就这样在黑暗,雷光和雨水中,沉默的等待着什么。
“你们为什么待在这里?”
察觉到这明显不对的气氛,顾泽川急忙赶到现场,他来到这一批在雨水中等待的人群前困惑地询问:“为什么还不去准备离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的疑惑并不仅仅是代表自己,也是代表远望号,以及顾氏一族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困惑他们的行动。
而面对顾泽川的询问,等待的人群摇了摇头。
“算了吧。”
这些聚集在一齐的人们,他们齐声呼喊道:“我们不想走了。”
“我们想要留下。”
“咳咳……仙神们的飞梭,空间也是有限的吧……我感觉,我这个老头子上去也是浪费,不如留下来。”
这是一位老兵。
他脸上和身体上的皱纹和一道道疤痕混合在一起,令人无法分辨,年轻时受伤损失的精气,令他年老时无法维持壮年的体态。
这位老人在雨中咳嗽了几声,他笑着说道:“我没必要和年轻人抢位置。”
“我,我实在是不,不想走……”
这是一位有些结巴的汉子。
他的右手齐肘而段,装上了一根做工粗糙的铁钳,而他的另外一只手紧握着一柄锤子,似乎之前正在干什么敲打锻造的重活。
即便是说话不太通畅,他的语气仍然带着难言的苦涩,男人紧握手中的铁锤,结结巴巴地讲述道:“我老婆,我女儿,都,都死在了这里……我没办法抛下她们……没,没了我,她们会寂寞吧,我不敢走啊……”
“是的,我也没有亲人了。走感觉也没什么意义。”
说这句话的是一位铠士,她语调淡薄:“不如留下来,好歹还能做点什么。”
这位女性修行者的声音尖锐而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刻薄,但这冷漠与刻薄,更多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而就在这位铠士说完后,又有其他的声音小声嘟囔着自己的理由:“他被抓去镇灵塔……命火没灭,他还没死,我一定要找到他……”
“是啊,我还有远房亲戚在有苏氏那边,我亲人全死光了无手尾,但他们还不知道仙神们归来这件事……”
大雨倾盆。
一颗颗冰冷的雨滴击打在人身上,然后破碎,溅起的水珠形成一朵朵微小的水花,从人群的头发上滴下,又或是沿着侧脸亦或是鬓角滑落。
在细密而嘈杂的雨声中,这些议论声声音很快就淡去。
但是那一股意志却从未消散。
算了吧,我们不想走了。
所以,就在这嘈杂的大雨之中。
顾泽川,再一次的受到震撼。
在亲眼目睹苏昼斩杀三千万天魔后,这位年轻的铠士的心灵,再次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而感到触动。
我们想要留下。
这些人平静阐述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他们是老人,残废人,退役的铠士,以及再无前路的修行者。
他们是早就死掉了妻子儿女的丈夫,失去了丈夫儿女的妻子。他们是早就失去了亲人友人,在人世徘徊的孤独者。他们是在意的人已经被抓去镇灵塔,对悲哀结果心知肚明的逃避之人。
他们就是那些,连电子冥府都没有办法挽回悲伤,彻底失去了一切,就连未来的光景都已经无法去想象,可怜又可悲的家伙们。
而此时此刻,这些家伙就这样站立在林木壁垒,站在远望号飞船之前,聚集在一起,想要对‘仙神们’致歉。
为什么是致歉?
因为他们放弃了一路艰辛迁移而来的目的,放弃了刘武心等人一路带领的努力。
所以朴实的他们感到愧疚,想要前来道谢,然后致歉,离开。
而顾泽川,就站立在这样一群人的前方,沉默不语。
“……所以说,你们想要留下?”
当苏昼得到顾泽川发来的消息,来到现场之时,哪怕是寂静的队列也为之振动,所有人都惊呼一声,然后敬畏地对这位尊上低下头颅。
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因为他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并杀死了无数天魔单单就是这份力量,这份付出,便足以令他们感到敬畏与给予尊重。
很快,苏昼在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后,便转过头,看向身侧白发的狐人。
苏昼凝视着这位自己遇到的第一位青丘人,也是一位勇敢的,负责的,敢于面对自己责任,可以对统领阶天魔拔剑,挺身而出的勇士。
他疑惑地说道:“你也要留下?”
“是的,尊上。”
已经下定决心的顾泽川面对苏昼,他同样低下头,但语调清晰且坚定:“您需要我们隐藏起来,反抗天魔,为您的再次到来留存火种尊上,我们的留下并不是无意义的冲动,而是有意义且有必要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我们青丘人,我们顾氏一族,不应该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仙神的救助,心安理得的享受安全……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代表青丘人的奉献!”
可是你们的奉献已经足够多了
心中如此想到,但苏昼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对方,然后抬起头,环视那一片仍然停在原地,等待苏昼回应的人群。
坚毅,和决心。只能从他们的脸上看见这两种情绪。
“我明白了”
所以苏昼叹了口气,他点头,认真对所有人道:“但这样的话,你们现在就应该立刻离开不是驱赶,而是建议。”
“十四小时后,天魔的前锋就要抵达,你们大概还有十到十二个小时左右的逃离时间。我们会留给你们一些工具和技术,但是你们现在就应该马上走,避开天魔的合围。”
苏昼对所有人重复了几次这句话,很快,这些决定留下的人便都得到了一份简易的求生装备,高压缩食物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这些都不是法器,但也正因为不需要使用灵力,没有灵气波动,所以在躲藏求生的时候反而好用。
甚至其中还包括教导怎样打洞,挖掘出山间安全所的小手册,这是临时打印出来的技巧总结。
对此,所有人都欣喜的赞颂苏昼乃至于中央神庭之名,他们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装备和建议,是无数智慧的结晶,在野外独自生存时是多么的有用。
“不愧是神庭啊。”
而旁观着这一幕,顾泽川不禁感慨。
“我们不是中央神庭,我们是地球人详细一点的说,就是正国人。”
虽然解释了,但是苏昼知道,对于青丘人聊这个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看向顾泽川,不禁再次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走吗?”
“你还很年轻,而你姐姐虽然失去了肉身,但灵魂也在冥府里面,算不得真正的死亡……你和那些一无所有者不同,有着活着的理由,而且现在活着,以后还能有更大的作为。”
对于苏昼的劝告,顾泽川侧过头,与苏昼对视,他有些无奈的回复道:“但是尊上,让那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人再去牺牲一次,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更何况,倘若没有我这么一个正常人来带领的话,这些孤老寡残份子怎么可能真的行动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力量,所以需要我带领他们……好吧,或许不需要。但是我觉得,我必须留下。”
白发的狐耳青年认真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而说到后面,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灿烂地笑道:“总之,您能带着‘魂渊’中的灵魂离开,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
“在您离开青丘国的这段时间,我会带队坚持到您归来的,尊上。”
听见这样的答复,苏昼不禁皱起眉头。
他缓缓回答:“是这样吗?我理解了。”
虽然口中如此说,但是已经发动的无想之心,却能够听见顾泽川内心真正的想法和目的。
那是名为希望的声音。
希望,是能够杀人的。
无光的黑暗,和微光的晦暗间,有着极大的区别。
原本青丘人,所看见的就是黑暗。他们在无边的黑暗中苟延残喘,死亡只是家常便饭,即便是死去了亲人,也只能擦干眼泪,继续低头吃饭因为食物很珍贵,不容浪费。
那时候,无论是谁的牺牲,都无法令人看见曙光,再怎么战斗,都感觉全无意义。
而现在,青丘人却是所看见的,便是晦暗的光。
源自中央神庭,名为仙神的光明出现了。
希望出现了。
因为知晓未来,会有来自中央神庭的仙神为青丘人来复仇,所以现在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更加从容。
因为知道中央神庭还没有放弃青丘,所以即便不要了这么一条命性命,牺牲生命也毫无畏惧。
正如同此时的顾泽川那样,那些选择留下的青丘人,心中又有了旺盛的斗志他们不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的牺牲此时已经有了意义。
林木壁垒之内,避雨大厅中,就在所有人已经离开时。
突然地,顾泽川对着苏昼,非常直接的跪下。
他拜服在苏昼脚下,深深地低下头。
“请不要阻止我的跪拜,尊上。您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仙神。”
他一开始,就开口阻止苏昼的意图扶他起身的动作:“我跪下,是因为您为我族所作的一切因为常年战乱和迁移,我们丢掉了所有礼仪传承,所以我并不知道,在不跪下的情况下,该用什么‘礼法’,对您表达我由衷的敬意。”
而在之后,他洒脱地重新站起。
顾泽川和苏昼几乎一般高,算上狐耳,大概高那么一点。他与苏昼平视,而目光中,已经没有之前亲眼目睹苏昼屠杀天魔时的恐惧和敬畏,只有一片坦然。
他认真道:“我会将仙神再次出现的消息,告知其他所有的青丘避难所,让他们知道青丘人并没有被神庭放弃仅仅是这个消息,便能燃起火种,那些早就颓废堕落的避难所将会再次拥有斗志,所有青丘人,将会尽可能的联手撑过这么一段时间。”
“我相信如此。”
对此,苏昼无言,他只是深深地注视着顾泽川,没有作出回答。
时间流逝。
十二小时后。
地球时间,2017年,10月20日,上午十点。
紧张忙碌的飞船引擎测试工作已经进行完毕,辅助发射法阵也已经准备结束在灵能引擎再一次重新点火后,银蓝色的灵能喷流开始在整个飞船的所有矢量喷口中涌出,于宛如雷鸣的巨大气流轰鸣声中,恐怖的推动力令整个飞船都缓缓从地表漂浮起来,调整稍后的发射方位。
和在地球时的挪移法阵直接传送进入太空,以及在青丘四上的低密度大气中点火起飞不同,飞船在青丘星这样有着一般大气,更强重力的星球上启动,需要更多的准备。
不过幸好远望号有相关的辅助法阵设计,可以在没有各类发射架和电磁轨道的情况下,也能够勉强飞起来。
此时此刻,距离天魔前锋抵达此处,还有两小时。
雷达之中,距离最近的天魔是从西北处涌来,来自连翼海方向的大军,它们的数量铺天盖地,可谓是重兵压境。
现如今,几乎所有的顾氏族人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各种天狐,它们在之前就已经进入了飞船铠士们褪去了铠甲,普通人褪去了衣物,为了生存,青丘人抛下了自己所有的行李还有文明的造物,甚至是自己的人形。
毕竟除了书本和各类典籍,远望号上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空位。
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因为对于一个种族整体而言,存续就是最大的战果就如同青丘四上的那些冰狐那般,有谁可以说他们卑微?只要记住自己的职责,活着这件事本身,便正是人类勇气的荣耀和象征。
苏昼与顾泽川一齐站在距离飞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山巅,一道断崖崖顶,俯视着这一幕。
苏昼站立在此处,他将目光从飞船上挪开,环视周围的整个世界。
深绿色的丛林被迷蒙的雾气萦绕,晦暗的天空遮蔽所有阳光与星光。
在这看不见太阳的阴雨和黑暗中,远方无尽的天魔集群正在急速地压来,虽然现在仍然无法看见它们的影子,但是那庞大到宛如山岳晃动的灵力波动,在此处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应到。
世界摇摇欲坠,天地正在倾覆,黑云压城城欲摧,万千敌众即将到来。
顾泽川则是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阴郁地看向顾氏一族原本居住的避难所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但却是充满了他童年回忆的地方。
一种充满苦难,被微光笼罩的幸福在那里萌芽……天魔没有袭击的那些年中,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那段有着朋友,长辈和姐姐光照的时光,却也不能说是无法回味。
“我和姐姐,算得上是孤儿……族内的大家照顾着我们长大,毕竟如果不是族内照顾,哪怕是姐姐再怎么辛苦,也不可能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找到一份种植员的工作,而我也不可能在那种家境下得到和修行相关的教育,进而成为铠士。”
注视着顾氏避难所原本的方向,天狐青年的语气无比复杂:“所以当我长大之后,每次看到其他人需要帮助时,我都有一种难以抑制,想要出手相助的冲动……我选择成为铠士,和天魔战斗,就是想要守护我的家人……所有的家人。”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但是,我已经学到了。”
“有些时候,你就是无能为力,没办法改变什么,所以必须学会放弃。”
对此,苏昼只是用最简单的话语,挑破了对方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