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2 / 2)
电话那端是一道谦和到可以称之为悦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在你们学校。”
倪不逾没应声,他又说“你能出来一趟吗我想见见你。”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就好。”倪不逾立在栏杆边,垂眼望着楼下漆黑一片的花坛。
“你还是出来一趟吧,爸爸很久没见你了。”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对他的冷漠出奇地包容。顿了下,又说“我今晚在饭局上见到了甜甜。”
倪不逾倏然抬眼,音色瞬间变得冷沉“你没事少往她跟前凑”
“”
倪不逾大步从阳台走出来,径直走出寝室,甩上房门,剧烈的响动吓得孔武猛地一个激灵。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回到宿舍,面色沉郁如暴雨将至。
孔武试探着问他怎么了,他没答,把手
机往床上一扔,打开电脑,直接登录游戏。
周末宿舍不断电,倪不逾一直玩到凌晨四点才停下来,到后面,完全是麻木又机械地在游戏里奔跑,杀人。非常无聊,可他却停不下来。
关上电脑,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他躺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睡着。
次日清早七点多便醒,倪不逾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揣上手机出门,打了辆车回思北公馆。
在早餐店买了早餐,他刷卡进电梯,输入指纹,放轻了脚步进了家门。
但动静还是被倪布恬听到了。
倪不逾放好早餐,拿了玻璃杯去接水,倪布恬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不是说这周不回来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倪不逾仰头灌水“怎么,不想看见我”
他捏着杯子几步走到餐桌前“给你买了早餐。”
倪布恬站在原地没动作,他放下水杯,眼睑微抬“不吃吗”
倪布恬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旁,仔细地打量他的脸。
“晚上出去做贼了”
倪不逾拿过杯豆浆,扎开吸了口,“没。”
倪布恬皱眉“那你这黑眼圈从哪来的”
“偷的。”
倪不逾把身边的椅子向后拽了拽“吃饭,都几点了你不用去剧组了”
倪布恬坐下来,侧过身看他“说实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倪不逾吸着豆浆,没应声,片刻,轻轻垂眼“他来学校找我了,说是昨天在饭局上见到了你。”
他抬眸看向倪布恬“你还好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倪布恬眼底浮起了然。
“我能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他当陌生人了。”
“18岁之前的抚养费我都还给他了,我们早没什么瓜葛了。”
她抬手揉了揉倪不逾的头,笑得温柔“你别担心我啊。”
“我才不担心。”
倪不逾梗着脖子嘟囔了声,抬手捏了个包子塞她嘴里“别笑了,吃饭。”
“唔,
我还没刷牙。”倪布恬捏起包子,作势去洗漱。
见倪布恬神色如常,倪不逾神色稍霁,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向后一扫,他吸豆浆的动作一顿,表情瞬间凝固。
而后,他眼尾敛起,眸底的温度渐渐褪去。
斜后方悄然打开的主卧房门边,顾辞年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双手抱臂倚在那。
衬衫下摆散漫地扎起一半,锁骨半露着,浑身透着股倦意未消的慵懒劲。
“小朋友,早安。”
顾辞年抬手,主动跟倪不逾打了个招呼,眼角眉梢里都透着顺心的得意劲。
倪不逾眼角微微一跳,刚刚舒展开的心情再次染上阴霾。
“你在这干吗”他咬着牙,问了句心知肚明的废话。
把豆浆杯捏得窸窸窣窣作响,倪不逾这一刻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家里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眼风朝倪布恬一扫,却见她一改刚刚成熟温柔的长姐形象,红着脸落荒而逃。
“呃我去洗漱。”
倪不逾“”
盛栖池这个周六过得平平无奇,白天去画室,晚上上法语网课,晚饭后还抽空教了鹦鹉十分钟的难忘今宵。
结束网课,她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突然响了,舒琰的电话。
自从舒琰上周来过a市之后,盛栖池心里那股子委屈和别扭也就慢慢消了,至少不会再故意不接舒琰的电话。
她瞧见来电显示,唇角翘了翘,边懒洋洋地把小腿搭在椅子扶手上,边接通电话。
“妈妈。”
“小池。”舒琰说“妈妈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啊。”盛栖池闲适地晃着小腿。
舒琰安静了片刻,再开口,声音依然那么温柔“下周一,我决定和你李叔叔去领证了。”
“”
那么温柔的语气,却像一把密不透风的针,绵绵地往她心头上扎。
盛栖池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纵然再能掩饰情绪,还是在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失语了。
长久的沉默,她空洞地睁着眼睛,僵坐在原地
,静得像画室里的石膏模特。
心里是空的,脑子里也是空的,好像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傻了,像个故障的机器,没法传输下一步的指令。
她听到舒琰在说话,依然那么温柔,却也坚定。
她也听到舒琰在道歉,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没听清。
闹钟在桌面,秒针发出滴答滴答行走的声响。
记不清这样安静地滴答了多久,盛栖池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才隐约可见头绪。
虽然很早之前就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还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她妈妈后天就要领证再婚了。
她竟然刚刚才被告知。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相依为命的人,就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她在和自己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是因为太晚告诉她了吗
还是在暗示,以后妈妈给她的爱,就要被分走一半了。或许再过几年,或许妈妈和新的丈夫有了新的爱情结晶,就会把此刻能给予她的爱再分出去一份,直至越来越少。
爱如此,对她的需要更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需要的妈妈,以后可能就不再那么需要她了。
盛栖池木然地望着前方,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下来。
一颗又一颗,连成一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滚过下巴,落在几分钟前还晃来晃去的小腿上。
温热的触感,让皮肤被烧灼。
她舔了舔唇,强撑着笑意开口“妈妈,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那我提前祝贺你,祝你永远幸福。”
盛栖池记不清自己是几点钟睡的,也记不清是几点钟醒的。
短暂的睡眠时间里,她做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过去,梦到外公外婆,梦到爷爷奶奶,梦到小时候,甚至梦到和倪不逾在鱼池边打架,无数张面孔在梦境里晃来晃去,就是梦不到爸爸。
爸爸,你也伤心了吗,所以才不肯到我的梦里来。
还是你终于放心了,所以安心地走了
盛栖池抹了抹眼睛,头重脚轻地往洗手间去,站在镜子前,看到两只眼睛几乎肿成了核桃。
倒了杯咖啡,又去冰箱里拿了冰袋来消肿,她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开阔的花园,宽敞的房间,她却始终觉得透不过气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横冲直撞,终于再坐不住,随便套了身衣服出了家门。
出了别墅区,盛栖池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都有明确的方向,只有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只知道闷着头,一直往前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一家711便利店,盛栖池漫不经心地偏过脸,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正欲往外走的倪不逾。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去哪”少年挡在了她面前,遮下一片阴影。
盛栖池稍稍回神,努力敛起情绪“随便走走。”
倪不逾没吭声,垂眸打量着她的神色。
眼睛红红的,眼皮泛着肿,明显是哭过,蔫头耷脑失魂落魄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
他蹙了蹙眉“随便走走是去哪”
“就随便走走。”盛栖池勉强笑了笑。
“行。”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倪不逾也不勉强,“那你走吧。”
说完,他倒退着向后走了两步,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冰可乐,“走了。”
盛栖池看着他转身离开,不知怎的,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倪不逾。”
倪不逾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盛栖池动了动唇,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想一个人待着。
“怎么了”
倪不逾朝她走近一步。
等了一秒,没等到她的答复,他又朝前一步,站在了她面前。
“嗯”
少女眼尾红红的,轻抿着唇,抬头看向他。
那湿漉漉的眼神,让他莫名想到被丢弃的、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