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那域外之地多丰饶宝货,岂能让蛮夷之辈窃据?(1 / 2)
陈平等人背着行动不便者,跟在秦墨身后前进,却是忍不住的面面相觑。
这与他们印象的贵族公卿差别太大。
或者说,与他们想象中的传奇宰相差别太大。
上承君王、下抚黎庶、挥斥方遒、勇冠华夏……汇聚到眼前这位青年身上,最终却化作一个热心肠的大兄弟。
莫名的违和,却又莫名的和谐!
“我观秦相行事,颇有墨家兼爱之风啊,名字也是一个墨……”
“休要胡乱妄言,难道只有你墨家知爱仁?”
“牵强附会,我还姓田呢,你怎么不说我是墨家田襄子世系?”
有墨家考生臆测的秦墨师承,但话音没落地,便被其他考生一顿驳斥。
他们说话时,是压低了声音的。
但这并不能瞒过耳力超群的秦墨,于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走便道:“治国,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诸君何必在乎门户之见呢。”
“乱世用重典,太平兴德教,耕战为强国之基,工商为富国之本,一切都是需要变的,因势利导,因时而变,不变者唯有腐朽。”
“简而言之,学说是死的,人是活的,治国的从来都是人,从来都不是学说!”
众考生哑然无言,这道理其实都懂,只是门户之见,哪有那么好消除。
好半晌,陈平突然大着胆子开口道:“秦相难道是杂家门徒?”
秦墨:“……”
非得给我定个门户是吧?
不过,细想一下的话,他做事的准则,确实很像吕不韦搞出来的杂家。
说好听点,是采儒墨之善,集名法之要。
说通俗点,是甚么好使,便使甚么,管你三七二十九。
秦墨摇了摇头,道:“诸君固守门户之见,终究还是因为读不到更多的书籍,故而将自己学过的知识奉为圭臬。”
陈平等人脸色一干,感觉秦墨是在拐弯抹角,讽刺他们学识浅薄。
不过,他们又不得不承认,秦墨说的是大实话,堪称人间真实!
除非像齐国的稷下学宫般,或当上宰相的吕不韦那般,可以动用一个大国强国之力,将百家学说搞到一块。
若不然,以这时代的知识传播效率,大多数所谓的读书人,一辈子也就学过一种学问,甚至可能还学不全,自己瞎几把琢磨。
读书人要以自身所学,作为立身之本,自然是极力吹捧自身所学。
而他吹捧自己的同时,别人也在吹捧自家的学问。
两者相遇,要么互相吹捧,要么互相贬低,但不论是吹捧还是贬低,无形中已然有了门户之别……
也只有那些真正的才智者,才能在吹捧或贬低中汲取营养,从所见所闻中获得感悟,进而归纳总结,又形成一种新的学问。
诸子百家,大抵便是如此由来!
“我想告诉诸君的是,如今礼部博士们,已在整理百家典籍,介时将之整理成一套书,用纸张印刷出来……”
“兄这包裹,便能装下一套百家典籍。”
秦墨说着,向陈平挂在脖子上的包裹扬了扬下巴,而后继续道:“不止是份量变小了,价格也便宜了,花个一两百钱,便能买一套,闲暇时即可研读一番。”
“等你们眼界开阔了,等未来的读书人眼界开阔了,或许便不会再有门户之见。”
“纵然还有门户之见,恐怕也会有意无意的兼容并蓄,便如那吕不韦的杂家,便如那稷下学宫的后圣荀子……”
陈平接过话头道:“便如秦相您自己。”
秦墨莞尔,笑着点头道:“对,便如我自己!”
队伍中有那晓事理的老朽,听到此处则向诸考生道:“还是秦相说话有见地,你们这些后生娃子,从三川到咸阳,争吵了一路,净是说些车轱辘话,白费口舌……”
“你们啊,说到底还是学问不够,若都如秦相这般博学,便不会为一家学问争辩了!”
陈平和诸考生讪然,继而齐齐放下背后的腿脚不便者,向秦墨和那老朽揖手大拜道:“多谢秦相与长者教诲。”
“莫要虚礼啦,赶紧加快脚步,争取在天黑前,赶到少府工坊。”
“喏。”
诸人再次背上腿脚不便者赶路,边走边聊倒也不觉累了。
……
……
半个时辰后,渐暗的雨幕中,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少府工坊。
所谓的少府工坊,其实更应该叫工业园,一大片区域中,各种工坊林立,进行最大限度的集约生产。
“残疾者,都到这里来。”
临时安置区内,有少府吏员们大声吆喝,将队伍中的残疾者叫去一旁,接受医倌们的诊治。
有缺胳膊少腿的,便从各种型号的假肢中挑出一件,当场给安装上。
有些只是以前受伤,骨头长歪了的,便给灌半斤高度酒,打断重接以夹板固定,而后抬下去静养。
老军医手法利索的很!
吏员们将残疾者安顿好,转而让剩下的忐忑不安者,也去接受医倌检查。
身体有病症者,便与那些重新接骨的残疾者一般,全部带去隔离接受治疗。
身体无恙者,则给发了两身新衣、两双鞋袜、一条布巾、一块肥皂,让他们去大澡堂里洗漱。
“先把行李放在此处,没人偷你们的……”
“男子进右,女子进左,肥皂用法与皂粉一样,把自己洗干净了,穿上新衣新鞋,再出来吃晚食。”
“那个若不洗干净,便只给糙米粥吃!”
吏员们一边分发衣鞋肥皂,一边大声嚷嚷着,督促老弱妇孺们。
陈平和诸考生看的眼热,便也上去白嫖新衣新鞋:“我们帮甘少府护送人员来此,理应有赏……所谓无功不赏有功必赏……”
吏员瞪眼啐骂道:“行啦,没出息的瓜怂样儿,尔等将来也是官吏,跟可怜人抢甚么?”
说着,一人给他们塞了一块肥皂,打发道:“念尔等苦劳,今日又下雨天寒,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先去洗个热水澡,出来吃晚食吧。”
陈平等人又好气又好笑,听这家伙话里的意思,似乎原本是打算,连留宿也不让,想直接让他们滚蛋的。
这堂堂皇家少府,上到少府令甘罗,下到基层吏员,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吝啬!
不过,等他们拿了换洗衣物进入澡堂,往那神奇的竹制花洒下一站,冲上热水澡时,便甚么怨言也没了。
自从三川郡出发,他们和同行的鳏寡孤独残一样,都是累得不轻,哪怕拿着三川郡守开具的文书,沿途之县乡亭,也只给提供吃食住宿。
想洗热水澡,那无疑是白日做梦!
“唔,方才那吝啬鬼说,这肥皂与皂粉用法一样,是吧?”有考生打量着淡黄色肥皂,询问相邻的陈平道。
“依稀记得是那么说的……”
陈平不确定的回了一句,也从换洗衣物里摸出自己那块肥皂。
而后,试着将肥皂凑到花洒下,侵湿水用力搓揉,稍倾便有大量的肥皂泡产生。
“这肥皂的泡沫很多啊,想来去污应是更强……啪……”
陈平忍不住赞叹出声,但却低估了肥皂沾水后的滑腻,话音还没落地,肥皂已经先落地了。
陈平下意识弯腰去捡,可身后随即便响起同伴幽幽的赞叹声:“陈兄真是**臀啊~!”
陈平身躯一震:“……”
……
……
刻钟后,陈平俊脸红扑扑的从澡堂里出来,与乡梓们一起去拿回行李。
“除了财物,尔等自己携带的衣裳、被褥等物,都扔在这里!”
“莫要舍不得,已经给你们发了新衣,还留着那些破烂做甚么?回头统一送去造纸工坊,用于捣浆造纸……”
“这是为尔等自己好,外面的物品最好不要带入工坊,否则天南海北人员混杂,容易滋生疫病。”
“自带的吃食,也要先在这里吃完,进了工坊饿不住你们!”
少府吏员督促鳏寡孤独残们,将带来的行李扔掉。
待所有人按照指令,将破烂行李集中丢到一堆,少府吏员这才指引他们,去临时安置区的食堂吃晚饭。
当然,陈平等人不入少府做工,是不需要扔行李的……
……
安置食堂的晚饭很丰盛,真正意义上的丰盛,有肉有蔬有米饭有面食。
嗯,嬴政的觉悟,终究比挂路灯的货色高很多,鳏寡孤独残只要进了少府工坊,衣食便能得到充足保障!
“排队领饭食,不得拥挤喧哗……”
“那个若喧哗拥挤,便只给吃糙米粥……”
“吃多少要多少,胆敢浪费,罚食糙米三日~!”
诸人看到丰盛晚饭后,瞬间炸锅了,搞得少府吏员们,不得不叫嚷维持秩序。
陈平盛了一大碗面条,浇了红油臊子,与诸考生一起,来到秦墨邻桌坐下。
是的,秦墨还没走!
陈平等人和乡梓们走安置程序时,他披着蓑衣在工坊区里转了一圈。
此时正在一手拿着包子吃,一手提笔在纸上写着甚么。
“秦相,您在写甚么?”
陈平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秦墨抬头,见诸人皆面露好奇,便解释道:“也不是甚么国家大政,我方才在工坊区里转了一圈,发现许多早到多日的鳏寡孤独残者,上工都不是很有精神。”
“少府不给薪酬,终究不是事儿,那样不但对鳏寡孤独残不公,更会把他们养成混吃等死的懒虫。”
“毕竟没有薪酬的话,干多干少都一样,偷懒耍滑谁又不会呢?”
“所以,我想着搞个计件工作制,一来让他们有工钱可拿,二来也使多劳者多得,使少劳者少得,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