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春雨(1 / 2)
乙清宗玉髓山处连续落了几日春雨,斑竹林内一片湿气,已经有好些日子无鸟雀飞来了,木屋外大雨还在倾盆,哗啦啦落下,打在脆嫩的竹叶上发出沙沙之声。
木屋的正前方小花园内,春季里当开的花现在依旧盛放,只是在雨雾中显得几分颓败,白衣男子站在大雨之中,本可以自身灵力遮蔽风雨,却任由雨水打湿身体,发丝全湿,满脸水痕。
春雨寒凉,入衣彻骨。
叶上离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只是眉心微皱,双目微垂,一滴滴雨水仿若泪珠顺着脸颊滑下,仙风雪海宫的宫主何曾有过如此落魄之时,只是心中有事求人,他不得不等。
雨下了几日,他便在这林子里站了几日了,饶是通仙之体,卸了灵力也如凡人,普通人站上一天一夜已经到达极限,他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只要屋内的人不出来,他也不离开,仿佛在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偏要对方妥协。
向风的心早在叶上离入林时就乱了,叶上离来前,乙清宗发生的事吴尹都派人与他说明了,他是乙清宗的长老,更是如今乙清宗中地位最高的人,宗中无宗主,乙清宗便是一盘散沙,急需有人掌舵,吴尹是岳倾川的亲徒,即便暂时代为掌管宗中事宜,也要与向风禀告。
于是钟花道杀人烧殿之事,便入了他的耳。
十一年前瑶溪山上的变故,向风的心里也有一份愧,若非是他当年鬼迷心窍,也不会造成叶上离与瑶溪山结仇,但一码归一码,人多是自私偏心的,钟花道杀了岳倾川,势必是乙清宗的仇敌,现下站在他屋外淋了几天雨的人求他放过,当真是让他为难了。
春雨依旧,甚至越来越大,叶上离的眼神中涌现几分疲倦,身体略微晃动之后,向风终于没忍住,单手推开了竹窗,朝屋外的人看去。
叶上离与之对上视线时,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声音沙哑道:“风叔疼我。”
“叶真,你现在当真变得让我有些陌生了。”向风皱眉,轻声道:“为了一个钟花道,不值得你这般糟践自己,她已成妖,你为她做过的已经够多了,如今她成了众矢之的,你还要为她求情,究竟做到哪一步,你才满意?”
“要她安好,要她无忧,要她灿烂。”叶上离说出这十二个字后,向风浑身一颤,叶上离继续道:“风叔是乙清宗长老,更是岳倾川师叔,吴尹的师叔祖,你的话,乙清宗上下莫敢不从,请风叔饶恕钟卿之过,勿下天谴令。”
向风眼中震惊:“你疯了吗?”
“我这一生求风叔可多?三次开口,总有一次风叔要答应我吧?”叶上离上前一步,步伐虚浮,带着踉跄,眼中起了几分恳求:“求风叔,求您。”
求字在叶上离的口中,恐怕此生都未说出过,叶上离知道一旦天谴令发出,势必要天下众人与钟花道为敌,她不曾真的有错,若错,只错在倔强,不曾对众派服软,若错,只错在冲动,不顾后果杀了岳倾川。
寒雨几乎模糊了向风的视线,叶上离在风雨中几乎显得孱弱,他看着对方与记忆中人几分相似的脸,心口猛然一痛。
十一年前瑶溪山之事,叶上离从未放下过,他不怪天下人,独独怪他自己,那道雷劈断了他未来的修道之路,劈裂了他坚固的心神,劈来了钟花道这场孽缘。
“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实则是在伤害自己?你曾与我说过修道之路忌讳执着偏激,那你现在呢?叶真,看看你自己,哪儿还有半分过去的影子?”向风摇了摇头:“是我错了,错在不该去迹云山,否则不会惊动你,不该带幻形妖回来,否则他不会见过你,更不该让你帮我断了痴念,否则也不会有落在瑶溪山上的一道雷,是我害了你……”
一步成仙,一步成魔,若放下,无情无念,但抓紧,只会伤人伤己。
叶上离嘴唇紧抿,没有回话,他的心也曾乱过,在钟花道离开雪海宫之后,他也曾想过就此放手,他劝说自己能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安慰自己救过对方几次当算偿还,可事实上并非所有关系一旦牵扯,便能放下的。
叶上离从未抓住过什么,唯有这一次,在他明知钟花道接近他目的不纯,明知钟花道说喜欢他是为报仇,明知终有一天他会因为深陷进去坠入情网难以逃脱,可他还是义无反顾,一一去做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这一生,已经做了一件叫他愧疚终生之事,今后的所有选择,他都尊崇本心,再不后悔。
“风叔,勿下天谴令。”叶上离说完,院中长时间被檐下水柱浇灌,最终难以承受的独占春折了花杆,坠入泥土。
向风神色动了动,眉心微皱,只回了两个字:“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