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1 / 2)
而后发生的事情,我情愿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叙述。
雍和二十四年三月初六,晴,黄道吉日,历上有云:迎来天乙星,相逢百事兴,运用和合庆,茶酒喜相迎。
也是蛮夷、叶同、晋安、同理等苍砻臣属国离京的日子,按照规矩各国君王、显贵大臣、皇室成员寅时需在擎天监祭天,上酬苍天,下慰黄土,求得风调雨顺百业俱兴。
丑时三刻,天色尚暗,旭日未升,但整个宫殿早已苏醒,宫娥太监一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谨小慎微的守着自己的岗位,谁都知道,在这样大的场面下,哪怕是一丁点的微小偏差,都是杀头之祸。皇宫这个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命可以轻贱到不敌一份物件
一行人穿过白玉广场,向擎天监走去。浞炱身着明黄色的长袍,九龙的彩秀栩栩如生,威严的
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太子浞飏和蛮夷君王赫朗赤,叶同君王凇启……
庄穆的钟声响起,一下下回荡着。檀香被点起,飘渺的烟气缓缓腾空而起,淡淡的味道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钟声停。浞炱接过主事僧人递上来的香烛,双手握着高高举过头顶。
偌大的宫殿,上千号人,鸦雀无声。
正因为这样的安静,所以当那一声娇媚的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
依然没有人出声。浞炱继续着他的动作,躬身拜了三拜,把香烛插进了香炉中。然后,在所有人安静的注视下,他走向了擎天监一旁为神职人员提供休息的偏房,推了下房门,是自内锁着的。他转头看了浞飏一眼,浞飏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却为之一震
所幸大多数人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数能见到的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浞飏宽大衣袖中拳头紧握,不羁的微笑挂在了锋薄的唇上。淡淡的看了眼屋内衣衫不整的一对
男女,伸手欲阖房门
“殿下……”房内的女子叫到。
浞飏手上一顿,那女子就扑了出来,死死的抱住浞飏的腿。
诺大的宫殿内霎时寂静,只余下那女子的抽涕声。女子身着纱制内衣,头发披散,香肩半露,雪白的若隐若现,一条乳沟横亘其中,她赤着脚,扬起了脸。
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透明。曾经清丽不施粉黛的脸上竟是两颊红润,残留着未曾褪去的。
看清了女子的脸,底下的人俱是面面相窥,说不出话来。
突的,自人群中冲出一名身着藏蓝色朝服的老宅一脸怒气,手上青筋,他冲到女子面前,揪住女子的头发,一巴掌打在女子的脸上,力气之大生生把女子甩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到汉白玉的石阶上。
老者似乎并不打算罢手,提布向女子走去。
宁宇上前拉住老者。老者圆瞪双目怒斥道:“你给我放手,让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宁宇死死抱住老宅眉眼间是无尽的苦涩,低低的哀求道:“爹,你会打死清儿的。”
老者正是大学士宁运兮,女子乃是其女、太子浞飏侧妃宁清。
浞飏一直不语,这才走过去,走到宁清身旁,弯着身子把外衣给她披上。宁清抬起头,半边脸已经肿了,但眼中的神采不灭。她突然笑了,笑的那样妩媚而迷人,她眼光直直的看向偏房的门边。
众人不禁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呼气霎时停止。
门边杵着一个人,一年轻男子,也是身着内衣,披着松散的头发,赤足呆立在门爆似乎惊讶于眼前的一切,又似乎是奸情被公诸于众后的难堪。
在场的人大多数识得此人,却仍然忍不住擦擦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奸夫竟然是将军修涯。
修氏一门乃是朝中显赫大家,修涯虽说没有成亲,但凝因公主倾情于他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而宁清名分已定,嫁于浞飏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得到恪守妇道的好名声。不曾想,这两人竟然做出这种苟且之事。擎天监倒不失为的一处好地方,此地常年无人,且位于较偏远处,罕有人烟。
真是……真是……的群臣不禁叹气,更多的人无奈而难堪的摇着头。
诸多外邦人在此,天朝居然闹出如此笑话,威仪颜面尽失。
女子的狠,女子的绝,犹胜毒蝎。
浞飏对的侍卫道:“送宁妃回太子府。”
一声响亮的拍掌声响起,在此刻了然无声的宫殿中显得异常突兀。赫朗赤身着黑色蛮族服饰上前一步,胸前的狼图腾闪着嗜血的光芒。他朗声道:“天朝乃是礼仪之邦,素来以品德行顺德性纯良自居,今个这事为何不给当事人一个申诉的机会?”
浞飏眼神冷冽,玉面生寒。浞炱的手按在了浞飏胳膊上,只一下便离开。
浞炱看着宁清郑重的问:“为何?”
宁清看了一眼被浞飏抓住的手,浞飏微微使力,传达着无声的请求。宁清看着眼前这飞扬不羁俊朗的男子,决然的笑了。别过头看着君王浞炱,语气淡淡的道:“王,宁清十九岁加入太子府,至今已经过去了四载寒暑,在这四年中殿下就是宁清的天,是宁清生活的全部,可是,新人来旧人去,你可以问问殿下,他多久没去过宁清的房间了……”
“住嘴,你个贱人,知不知道自己在编排什么?”宁远兮声嘶力竭的大叫道。
宁清看着自己的年老的父亲,嘴角有一丝抽动。
宁宇扶着宁远兮,神情复杂的看着宁清道:“清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清道:“爹、哥哥,清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清儿讨个公道,为……为自己做点事情。”
宁清别过头看着浞炱接着说:“修溦姐姐因为耐不住冷落而自杀……”
话一出口,浞飏的巴掌已经挥出,啪的一声震响真个宫殿,回荡在心中还带着丝丝余震的不安。在场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场面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捏出一把冷汗来
浞飏一字一句的道:“别拿修溦说事。
宁清夸张的大笑道:“修溦……泫汶还有新来的苏小绻,那殿下究竟把宁清置于何地?这种守活寡的日子我过够了,修涯待我不薄,我就跟了他,怎么了?”
在场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浞飏、修涯、宁宇等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但却是眼见宁清撒谎却无法揭穿她。另一种人身处事外,自然以为宁妃耐不住寂寞,不守妇道,与修涯野合。对娱人妻小的修涯也是颇为鄙夷。
此事一出,修涯半生功名尽费,此后前途堪虞。
浞炱眉间紧锁,道:“祭天吉时不能耽搁,来人,带他二人回各自府中闭门禁足,此事稍候再论。”
“等等。”王后修莛缓缓上前,行礼道:“擎天监内臣妾妄语,请恕臣妾不敬之罪。”
浞炱道:“王后想说什么?”
“此事攸关修家声名,本宫想听听修涯怎么说。”
“准奏。修涯,你有何话说?”
修涯认真的看了坐在地上两颊红肿的宁清、一旁绷紧身子眼中翻涌暗黑的浞飏、抱着老父的宁宇……慢慢的看了很多人,突然无奈的笑了,他挺直的身子缓缓跪下,跪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双手撑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道:“修涯无话可说,实乃愧对修家列祖列宗。”
修莛直愣愣的瞪着修涯,身子竟然有些。
“孽畜。”一直按兵不动的修殄商终于上前,一脚踹向修涯的胸口,登时修涯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浞飏上前挡在了修涯面前,对的侍卫吩咐道:“带下去。”
祭天的古乐响起,可是众人的心神俱不在祭天之上。
看着赫朗赤上扬的眉毛,浞飏狠狠的捏住了拳头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样两个人,昊殇清朗的眼中隐着淡淡的担忧,而另外一人唇角带笑,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水汶阁。
左手把玩着杯盏,一下一下。
窗外月色皎白,月影初上东山,洒着金辉银光,脉脉的朦胧光华,照着长夜。
小淅急道:“夫人,怎么办?清妃这一闹,您怕是难脱干系,到底如何是好呀?”
我摸到颈间的黑色坠子,许是被我体温捂热的,入手便渗着暖意,看着坠子上自己的人像,道:“我料得会是如此,只是没有想到宁清这么快行动,会用上玉石俱焚的法子,这比杀了修涯还……罢了,小淅,我们不妨再赌上一局,我手里的筹码依旧是浞飏心里放不下的情感。”
小淅道:“殿下情深,但万一……夫人,要不要告诉昊殇大人?”
铛的一声,杯盏被我摔在桌上,我敛神正色道:“小淅,你记住,我要你把我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心坎里,昊殇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之前帮我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我手中,受我胁迫而已,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你听明白了吗?”
“是,小淅记得了。”小淅又看了我一眼,向我身后颤声道:“大人……”
我手一颤,茶杯翻倒在桌上,紧握了下冰冷的手,强自镇定,对小淅道:“这茶水凉了,换热的来。”
站起身子转过去,对昊殇微笑道:“大人何时来的?”
昊殇白衣舒朗冷然无声,眼中似冰封万里映着令人揪心的清冷,我的微笑落在他的眼底化作了悄然无声的苍白,竟是那么的虚假。在他直愣愣的注视下,我脸上的笑容一丝丝褪去,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昊殇瞅着我,眼中柔光一闪,冷冷道:“来得不早不晚,恰是时候。”
倒是第一次见昊殇如此说话,有些讶然。这倒也减去了不少了那晚他酒醉后我们之间的尴尬。那番话我适意说给昊殇听的,我怎么会大意的不知背后有人。但眼下显然被昊殇识破,他倒大气的不和我一般见识。
我说:“大人何事?”
昊殇绕过我走进屋内,坐了下来:“叶同凇琳公主是通过你见的清妃,此事一出,你如何撇的清?”
我立在原地,头未转,身未动,道:“或许撇的清,或许撇不清。”
昊殇背着身子,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比我的还冰,硬硬的全是头。他说:“跟我走吧!”
我一愣,不确信的问了句:“你说什么?”
握着我的手一紧,昊殇重复道:“和我一起,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转过身子,看着眼前面若温玉,心如寒冰的男子,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能忘记这数十载的血海深仇,他能放得下自己这些年忍辱负重所受的苦,他能甩甩衣袖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摇了,自嘲似的笑了:“昊殇,何苦说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呢。”
不料昊殇狠狠的拽过我,咬牙切齿的道:“你何时才愿意相信我?”
信任?眼下我连自己都不信……
我避重就轻道:“昊殇,我不能离开,哪怕是死。”
“我知道。”昊殇轻轻的说。
迷离的面孔,明灭的神采,像极了前世的我,然后在今生,忽而今世,我重遇了这孤独的少年,不,不能称之为少年,而是周身肃冷的男子,颓然之间心境两差,无进自退,生生的隔开了彼此间的脉脉相连。
算来昊殇今时应该已过而立之年,为何会这般年轻,我疑过,猜过,却不能相问,这一问会扯出他心头多大的伤口……我竟然狠不下心来。
昊殇说:“我以为,你不会对修涯下手。”
“我没有忘记他姓修。”
昊殇轻轻的叹了一声,冰冷的手依旧握着我,似乎执着的想把体温传给我,他说:“泫汶,我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有多久我想到过这两个字了,又有多久没有人和我提起这两个字了。
幸福,我在心底低低的浅吟了次,只一次就好。
昊殇刚刚离开,川富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道:“殿下请夫人去前厅。”
修涯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除非当场揭穿宁清,否则就算时候有了说法,也无法使人尽信,只能徒增修家专权势大的名声。这一计,宁清用的极妙。浞飏等人现在能做的便是查清事情的始末。
太子府,前厅。
琉璃宫灯灯火明净,照亮了整个厅堂,驱走了夜色的暗陈,却映不明众人脸上的阴霾。
我走进去时便听到宁宇冲着浞飏大喊道:“你让我再见见清儿,我一定要她说出来。”
浞飏站在宁宇对面,一身黑衣周身肃冷,他皱眉道:“再逼下去会逼死她的,她的性子你会不知吗?”
浞萧然也在,泪眼朦胧的凄楚样子,抱着浞飏的胳膊问:“皇兄,宁清为什么要那么对修涯哥哥?”
浞飏看看宁宇,缓缓的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道:“怕是宁清已经知道了当年榆城之事。”
我从来没有怀疑,轻视过浞飏的智慧,有时我甚至在想,这样狠绝忍的男人,真的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宁宇恍然惊醒,道:“是了,这就是了。”又疑惑道:“可是她如何得知的?”他顺着浞飏的目光看向我,伸手指着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对浞飏道:“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了?”
浞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慢慢地问道:“是你告诉宁清的吗?”
“不是。”
宁宇瞪着我的双眼燃着怒火,我不明白这温文尔雅的男子为何非要与我水火不容,他说:“果真是心如蛇蝎的妇人,修涯待你不薄,你竟然下得了手。”
我仰着脸看着宁宇道:“泫汶方才说过,榆城之事我没有告诉过宁清。大人不信泫汶亦是没有办法。”
“你……”说着宁宇便向我而来,浞飏手臂横在他面前挡着了他,宁宇狠狠的道:“浞飏,你要兄弟还是要这歹毒女人。”
浞飏脸上神情淡淡,无波无澜,但却给人莫名的压力,他说:“不是她说的。”
宁宇笑道:“不是她?那还能有谁,知晓此事的人本来就少,又被我们……”
浞飏脸上漠然,五官线条冷硬,黑亮的眸子时深时浅,他思索片刻道:“我们忘记了一个人。”
“谁?”宁宇急急道。
浞飏眸光依旧紧紧的锁着我,道:“你可识得叶同的凇琳公主?”
我点头道:“认识。”
宁宇道:“凇琳,她此番来京了?”
浞飏问我:“你邀她到府上了?”
宁宇追问道:“她与宁清见面了?”
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公主是来过府上,巧在那日宁清姐姐也在,二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