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子之痛(2 / 2)
“处理?”
“哼,估计又是拿董事局决议挡日本人的枪。”
乔世宽出生在长白山麓一个小村子里,十五六岁就进山伐木,间或倒腾点中药材,日子也过得去。
可是天不随人愿,父母染上痨病,四处求医问药,折腾完了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积蓄,还欠下一屁股饥荒,两年以后还是双双撒手人寰。
乔世宽成了孤儿,整日就如幽灵一般盘桓与山林深处,从此不再出山。
好在伐木场有个班头大哥跟他甚投脾气,隔三差五地陪他喝酒唠嗑,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
班头大哥原本的生活有滋有味,娶了个媳妇叫杨红玉,是个大美人。
杨红玉是个贤惠的女人,对丈夫的这个异姓兄弟也很照顾,每次来家喝酒都忙前忙后准备吃喝,春夏秋冬的衣裳也是她给预备的。
杨红玉的爹是做药材的小生意人。那年受人撺掇,变卖了东北的家产,去南洋开辟中药市场。没想到,就此一去便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杨红玉也成了事实上的孤儿。
好在她已经嫁人,有班头大哥可以倚靠。
谁知大哥在一次伐木中被击中腰部,从此瘫痪在床,腰以下不能动弹。
一个女人带着个瘫子,在深山老林里,生活可想而知。
乔世宽知恩图报,就常送些米面,干点劈柴担水的重活。
时间长了,班头大哥心里过意不去,话里话外流露出“拉帮套”的意思。
也许是被生活压迫得没了主意,杨红玉倒是没有说什么,更何况她的心里还是挺稀罕这个“弟弟”的。再说,女人是需要人疼的,有过经历的女人更迫切。守着这么一个下半身毫无知觉的男人,哪里疼得起来?那就是守活寡。
尤其是夜晚,想想以前的甜蜜,再看看眼前的瘫子,杨红玉常常以泪洗面。
听着旁边隐约的窸窣之声,班头大哥也时常双眼瞪着屋顶,一直到天亮。
可是乔世宽从来不搭茬,只是照例还是到家里来帮忙。
一天,乔世宽端着一碗汤药刚一进屋,班头大哥就从炕上滚下来,匍匐在乔世宽的脚边,带着哭腔求他答应。
“哥知道这样委屈兄弟了,可我实在没办法,求你帮帮哥吧。”
乔世宽一时手脚无措。
杨红玉在旁边只是哭泣。
就这样,在两人的哭泣声中,乔世宽进了这个家,拉起了帮套。
这是那年春天的事,乔世宽二十二岁。
到了那年冬天,班头大哥的好兄弟孩子过满月,杨红玉和乔世宽去喝喜酒过礼,当然也是代表班头大哥。
那天雪很大,路途有点远,酒也喝得不少。回来的有点晚。
大雪依旧弥漫。
进家却不见了班头大哥,他们四处寻找,结果在离家差不多五里地的山坳里找到了他。
班头大哥靠着树,眼睛睁着,满脸青紫。
他死了,大家都说是冻死的。
也有人说天天看着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疼,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不死等啥?
那是乔世宽堂弟乔世宥从蛟河来看他之后一个月的事。
班头大哥的死让杨红玉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什么也不让乔世宽再进山伐木。
他们就拿着班头大哥多年的积蓄,小一千块钱,做起了药材生意。
也许乔世宽命里就不是出苦力的,也许杨红玉确实旺乔世宽,而死了的班头大哥在天上护佑着他们。
他们的药材生意做得很红火。
从黑吉辽到北平天津再到上海江浙,还有新加坡马来西亚,都有了他的客户和分店,真的是大大地发扬了国药的精髓。
虽然那个时候就有了中西之争,但人民大多数时候还是相信中医的郎中,而不是挂着听诊器一脸装&逼的医生。
挣了钱的乔世宽后来把自己中药生意交给了一直带着做生意的堂弟乔世宥,自己转战百货业,在广州开设了第一家百货公司恒昌。后来又在上海开了恒昌的分号。因为天时地利,上海不久就成了乔世宽的大本营,接着又开了恒顺。不几天恒祥就要开张。
商场上顺风顺水,钱也挣得盆满钵满,可他有个缺憾,就是娶了三房太太都不能生养。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想着自己百年之后,偌大的家业无人传承,这怎么说也是人之大恸。
当年他来上海筹备恒昌分号的时候,认识了新舞台的头牌舞女苏小小,所谓一见倾心。但三姨太郝明珍是他在南洋娶的洋学生,容不得自己后再有新人。
苏小小也有性格,绝不做小。底线就是在外置家,明媒正娶,做个两头大。
乔世宽无奈,只好金屋藏娇。
苏小小也不负所望,果真给他生了个儿子。
可是在儿子满月,也是自己恒昌分号开张的那天,母子两人双双遭歹人袭击,从此人间蒸发。
得而复失,乔世宽痛彻心扉。从此便信了命,不再迎娶新人,当然也就不再想着香火能否延续的事情。
大太太杨红玉也整日出入寺庙,吃斋念佛去了。
“老爷,您看。”
乔世宽抬头,耿一飚拿着一个相框递到自己面前。
那里面镶着自己年轻,大概二十来岁刚到南洋时候拍的照片。
“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耿一飚着急地抓过号外,指着上面牧天的照片,“您仔细看看。”
乔世宽再定睛看去,报纸上牧天的照片竟然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双手剧烈地痉挛着,筷子掉在地上!
“是,是,是小,小少爷?我儿子!”
乔世宽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他伸手掐了一把耿一飚,确信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