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何为正邪何为耿乐(1 / 2)
待我睁开眼来,果然,他就在十米开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好色老头首当其中,正被质问是否还有什么遗言。我暗自扭了扭拳头,时刻准备找个机会取出祖传秘籍,让他上当受死。
当然吧,依老头桀骜不驯的性子,没吐两口唾沫便是好的了。他冷哼一声,竟是取出壶酒,别过身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有啥遗言不遗言的,孤家寡人死了早投胎。只希望下辈子当小儿你爹!”
枯骨听他侮辱,却是不介意,转而嘶哑闷沉地问起梁兄来。
“你,梁林则鸣,梁宝盖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枯骨直道出梁兄父子的真名,言语间更是透出轻车熟路,显然,他对梁兄有些刮目相看。
“整个大秦山脉能人异士,远非你们知道的那么少,他们或因为生不逢时,或突遭厄难,才自己选择落草为寇苟且偷生,正因为酒醉神迷自暴自弃,所以不会让常人看出背景来历。但和那群自甘堕落的失败者不同,你俩父子以武入道,剑法之卓越高深,在我玉临宗内,甚至是五湖联盟里,也实不多见。”
说及此处,枯骨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似是话音未尽,点到为止。他面无神情地盯着梁兄,梁兄亦难掩愤恨地盯着他。“你若是想要我的剑谱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阴奉阳违?”
“不错,我的确是想要,你也需要,它可以换你一条命。”
“我需要?”梁兄闻言,不禁反笑,“想要剑谱可以,你让我两个朋友出去,我立刻双手奉上!至于我,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望着他的侧脸,火光映耀下,竟从未发觉他是如此的英俊。好色老头闻言,盖上葫芦酒壶的塞子,却是悠悠补充了句道:“小伙子可别把我算上,放耿乐这小子走就够了,老头我六十四年早就腻歪了,死在这地方也算是最好的归宿!”
“这份视死如归的勇气,着实可敬,大秦山脉若再多出你俩这种觉悟的人,又何会被不过筑基境的我统治二十年?但就事论事,交出剑谱,只能放你一个,只因你构不成威胁。他俩,万不可能。”
“哈哈哈哈!”
梁兄浑身颤栗,忽然狂笑起来。“你是欺我断臂,还是欺我肉体凡胎不能修炼?!枯骨老道,我来问你,这二十年来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可曾忘记?只要我一日不死,便离取你狗命的日子更近一天!”
我在一旁更能清晰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气和杀意,这些若能化做实质,只怕能刮去枯骨千百层皮肉。其实,我心里多少能理解他放着活下去的机会不顾,痛快地以这种方式宣泄和复仇。
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正如他自己说的,一日不死,总有报仇的机会……可他为何又要明知故犯呢?始终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我,也无法擅自做出臆断。
枯骨老道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漠然无比,沉默以对,并不做解释。片刻后,他不带感情地开口,向梁兄阐述起一个事实来,于他而言,似是无关紧要,他也扫过我和老头,说给大家听。
“生物,都会忘恩负义且自私的,这是生存天性,算是可悲之处,也不可能改变。人,可以不记得任何人的好,但一定会仇恨任何的坏。你可知道二十多年前这里的情况?若没有我重整秩序,镇压列强,泱泱百里大秦山,早已不知几人称王,几人叫帝!”
他死死盯着梁兄,身如洪钟,令火海皆荡。他压迫两步:
“整日明争暗斗,烧杀抢掠,每天死多少人,那些叫声最大的寨主心里难道没有数吗?而今不过百多童子祭祀,你们竟觉得我残忍,把自己命作蝼蚁也要来喊杀我,还伪装得大义凛然。可笑,又岂能比得上你们伤天害理时刀下亡魂的半个零头?”
“满口胡说!!”
梁兄被逼得连连后退,骤然暴怒,脸色几近痉挛,只差要冲上去同归于尽。“枯骨老道你休想颠倒是非黑白!!”
“我若颠倒是非黑白,你又何必这般恼羞成怒。既然能计划杀我,也确实做到了这一步,你心里只会比我更清楚。我死后这里会发生什么,你想必也早有种种预料,此刻你们尽皆重创,难道真认为凭自己的渺小力量和那所谓的和平口号,就能服众所有山寨和头领,带领大家让大秦山脉步入小康,构成和谐社会?”
“山贼野寇就是山贼野寇!你的梦想太过理想了,对吗?知道我为何全不理会,任你们如那跳梁小丑在我眼前来回蹦哒,因为我都替你们感到羞耻,说句话都实在是抬举了你们的身份。”
枯骨陡然笑了,那种如恶魔般发出的凄厉笑声,硌人耳膜,渗人心慌,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但令我颤栗胆寒的不是他的压迫,而是他那字字戳着梁兄灵魂的言语,我想这比生吞活剐更令他痛得无法呼吸吧。
因为枯骨老道说的,是在场每个人都可以联想的事实,区别只是在于我们愿不愿意看见、承认并接受了它。我记得早在山寨门前的树林里和梁兄再遇时,便曾这般地设想过,跟他提及过,所以,比起摧毁他的身体,我更怕枯骨正在摧毁了他为之而生的意志。
但我最怕的事,却仍是发生了,梁兄怒不可遏,仿若失去了理智,拔腿就冲杀向枯骨老道,但迈出数步,他就被虚空中的力量禁锢当场,随即抬升离地,悬在半空中。身体无法动弹,他的嘴却还在谩骂枯骨老道,言语之恶毒,连我都已经觉得刺耳难忍。
可看着他的人,眼里的世界虚化了,耳边的秽语也渐然消退。
这一幕,何曾熟悉……天娇死去时的身影,和他重叠在一起。蓦然一惊醒,脊背已是透凉。当我转头怒视向枯骨老道,怕他在我眼前再重现那一幕,却和他正转移到我脸上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