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出生于一次逃亡(2 / 2)
这次单飞没有如先前般表现得像个孩子,来博得张三黑对自己的好感;也没有如更早时假装少年的赤诚,来骗得军中老军医手中的珍贵药草。这次的单飞表情很认真,一度让张三黑以为自己坐在面前的,是个有着成人心思的侏儒。
“我小时候很穷。”
这是一句十分平淡无味的开场白,也为单飞后面的叙述奠定了基调,令得张三黑此后一度以为单飞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嗯……其实很穷好像也什么啦,反正如今这个世道大家都很穷。”单飞忍不住挠挠脑袋,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应该能称得上很惨吧……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出生在瀚州大逃亡的队伍中的,这件事情以黑爷你的年纪,你应该是知晓的吧?呵呵……其实这么一想连惨好像都不能说了,因为当年队伍中的大家都一样。”
明明不是需要费尽气力心思的长篇大论,但单飞还是中途停歇了一会儿,其实也不是休息或整理思绪,只是望着摇曳的篝火发呆。
“我睁眼时父母早就死掉了,很大可能也许是被吃掉的……那时候大家都很饿,尸体不可能就这么被浪费的。”单飞的这句话让张三黑不禁感到胆寒,但更让他心惊胆颤的是单飞说起这话时古井无波的眼神。
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吗?在谈论起至亲之人的离去时如此的平淡……甚至冷漠?
“我开始记事时跟在一位老人家身边,他是我父母的主家,我父母是他的奴仆扈从,端茶送水的那种……记得老人家似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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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州那个已经破灭的王朝有些关系,但家中并无子嗣后辈,当然得幸亏是这样,老人家才愿意收养我,我才能活下去……”
“当然最后他也死了,但幸好那时土阳城开放了。”
单飞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抬头直直望着张三黑的眼睛。
这是个不怎么好听的故事,也是个很短暂的故事,因此篝火内跳动的火焰并无熄势,反而还似乎愈燃愈烈,驱散着寒气的火苗上下跳动,每次蹿下就会让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
单飞的目光其实并无敌意,只是略带冷意的漠视,但张三黑却感受到了那股针对着他的寒意,应该说是针对整个土阳城,针对土阳城所属的大琰王朝的寒意。因为就如单飞所说,张三黑的确知晓当年那场瀚州大逃亡的事宜。
瀚州毗邻殇州,同样属于人族治下,那里原本屹立着一个叫做“岐”的王朝,然而大岐远没有殇州所属的大琰那般势大,常年处于北方蛮族的侵扰之中,那一度还被蛮人津津乐道为“打秋风”,被玩弄的国家终究只会走向覆灭,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其实世人并没有对大岐的灭亡感到太多惊讶,毕竟九州有着许许多多的王朝,不只有多少王朝的新生与覆灭皆在一瞬之间,但是大岐的覆灭的确给邻国带来了一个很头疼的问题,就比如当年百废待兴的殇州大琰。
一国一朝之倾覆,在高高在上的掌权人眼中,兴许只是个能彰显自身气度的酒后谈资,毕竟男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指点江山,一口一指决定一个王朝的命运……但这世间最多的不是权贵,而是本就苦苦挣扎的平民百姓。
大岐的灭亡是统治者的无能与愚蠢,更是大岐十几万百姓的灾难,蛮人从来都不知道怜悯二字何写,他们只会从北方呼啸而下,带着野蛮的信仰收割一颗又一颗无辜的头颅,希冀刀锋上的鲜血能彰显自身的强大;他们只会在秋天时冲碎田地,抢走平民百姓辛勤劳作后用来过冬的粮食,更多时候还会很贴心地让百姓无须难熬饥饿寒冷的冬天;他们只会在杀伐之余jianyin软弱的女子,而后在来年时重归旧地,将女人杀死后夺走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用以培养成新的蛮族战士。
大岐哪怕再无能也总归是一座屏障,但当这座早就漏风的铁门完全崩塌之时,一切的杀戮宣泄便没了限制,民不聊生远远不能形容那时的苦难。
大岐百姓理所当然的开始逃亡,他们选择了最近的殇州大琰。
然而大琰拒绝了他们。
那些年死了很多人,但单飞最后活了下来。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我觉得我应该恨你们,因为你们让我们死了很多人。”单飞看着张三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语,“但有时候又觉得应该感谢你们,因为最后你们还是开放了土阳城,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依然让我很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