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厨子与小二(1 / 2)
易澜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每日酒楼一打烊,在那厨房忙碌了一整天的他匆匆冲个凉便想倒头就睡。
打小爹娘死的早,跟着外婆在这落星镇上相依为命,后来七岁那年外婆也离世的易澜山便成了孤儿。外婆走了之后,小小的易澜山便靠着街坊邻居的残羹剩饭救济为生,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次实在饿的没辙的他在这诚丰酒楼后院偷鸡蛋被那个叫燕朝北的老厨子抓个正着,被知晓身世之后便被大掌柜的收留在这诚丰酒楼里做了个小厨子。起先到还好,只做些洗菜刷碗的杂活,生活倒还惬意,随着年岁见长,老厨子愈发不自觉,慢慢的什么事都丢给自己,现在可好,从买菜选料,到切菜掌勺,蒸煮烧闷,炸炒炖灼全是自个在后厨一个人忙活。老厨子只是偶尔中的偶尔,那‘下人堂’有了客人,需要做大席,他才亲自系上那围裙做几道他口中的‘硬点儿菜’。虽说如此,但易澜山也明白,若不是这个老厨子那日将他这瘦瘦小小,饥肠辘辘的小男孩带回酒楼,他早就饿死在这落星镇的街头了,现如今已早把这诚丰酒楼当成了自个的家。老厨子是个嘴硬倔强之人,打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易澜山厨艺不知道学了多少,但这臭脾气可是有样学样,照单全收。平时这两块臭石头在一起就落个爱赌气斗嘴了。
易澜山翻了个身,对着和自己同睡一屋,正在灯下看书的店小二说道:“小二子,那老厨子这次不会真生我气了吧?我戳他痛处,他不骂我,我反倒有些心慌。”
那店小二盯着手中的书卷,并未抬头,好似习惯了一般说道:“你这倒霉蛋,少搅了几道包子馅儿也能被抓个正着,本就错在于你,你还于那么多人面前揭他短处,八成是真生气了。”
“他生个锤子气,我又没说错。”易澜山又转了个个,两手垫在脑后,一脸嫌弃道,“你看看方才你娘亲唱曲儿之时他那老色鬼样儿,两眼发直张着嘴,那胡子拉碴的老脸笑的都快纠成我包的那包子褶了,啧啧啧,你可让胡姨离他远些。”
在易澜山十二岁那年,好似和大掌柜、老厨子和账房先生他们仨都是老相识的胡夫人带着儿子莫腾来到了酒楼住了下来。胡夫人单名一个蝶字,第一眼见着她,小小的易澜山就觉得天底下怎能有这般好看的女子,可比那伴花而舞的只只蝴蝶再美上十分,偏偏又温柔如水,和蔼可亲,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唱的一嗓子好曲儿,天上下凡的神仙可也不过如此了。胡夫人也很喜欢小易澜山,让他私底下以姨娘称呼,不但平时起居生活悉心照料,有啥好吃好玩的物件样样留给自己,最让小易澜山开心的就是每次老厨子刚想教训他,只要胡姨在场瞪他一眼,老厨子便不敢再多说半字儿。
说起老厨子和胡夫人,易澜山觉得天底之下再没有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过贴切之词了。胡姨可是天仙般的可人儿,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年华不但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丁点的印记,言谈举止还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仿若岁月不过在为她梳妆打扮罢了。而他老厨子是个啥?天天蓬头垢面毫不讲究,每年除了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刮刮胡子,修修头发图个吉利,一年之内可就再也见不着他拾掇拾掇自己了。冬天就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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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长在身上的麻布袄子,自打小易澜山偷鸡蛋那日有幸得见之后,每年冬天都如约而至,从未见他换过;夏天更是天天光个膀子到处溜达,易澜山几度确信自己在老厨子留着口水睡觉的时候,见着他混身上下的臭味化作阵阵黑气吸引了周边的苍蝇跳蚤,为此还跟好兄弟莫腾打过赌。就这么一个邋里邋遢至极的糟老头儿,却好似是打从心眼里真喜欢那胡夫人,只要胡夫人有意无意的不小心夸赞了他一句,老厨子那胡子拉碴的嘴角便会跟抽了筋儿一样一整天都那么咧着,痴痴傻笑个不停,就连炒起菜来那劲头都能给那锅底铲平。到了后来,甚至胡夫人一句诸如“谢谢了。”,“你看今儿天气不错。”这种平平之话,老厨子听罢都好似得了暗送秋波,芳心暗许之意。在易澜山心里,原本这老厨子该是这世上最百无禁忌,从心所欲之人,可唯独对胡夫人这事怕是有了臆病,入了魔怔。
老厨子不但对胡夫人如此,对她独子莫腾更是如同对待自个亲儿子一般百依百顺,疼爱有加,比那胡夫人对易澜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莫腾也是跟着老厨子在后厨忙活,后来老厨子嫌厨房里的脏活累活太多,舍不得莫腾吃苦,便让莫腾去那前堂做个小二帮大掌柜招呼客人,剩那易澜山独自吃了那二倍的辛苦。好在莫腾性子随了她娘亲,为人耿直善良,就算前堂再过忙碌,只要见着后厨易澜山忙的焦头烂额,便会放下手中之事,一边听着易澜山对那老厨子的恶毒抱怨之词,一边撸起袖子帮忙。
两个小鬼从小一同长大,一同顽皮,后来摸清了大人的路数,莫腾惧怕母亲胡夫人,却得了老厨子疼爱,易澜山则恰好相反,两人便互相配合,一人闯祸,另一人便去搬救兵,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悠然快乐。
躺在床上的易澜山像是想起来一件事,猛地坐起来说道:“莫腾。认真问你一事,咱俩兄弟多年,你可不许瞒我。”
那小二难得听到易澜山用全名称呼自己,平时都是“小二子”来,“小二子”去的,便放下书卷,抬起头认真的回道:“何事?”
“你说老厨子会不会真是你爹?”易澜山一本正经道。
“我是恁爹!”那店小二抬手一本书就飞向易澜山脑袋而去,见易澜山躲开,便再飞起一脚朝他屁股踹去,两人打作一团。
“我错了,我错了,不闹了。”本就理亏的易澜山求饶道。
见易澜山那高举白旗的狼狈模样,莫腾便鸣金收兵,心满意足的打算回自个床上睡觉,一边铺那床褥一边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儿掌柜的还让我一早去请那廖大统领,午时来店里小坐一刻。”
“那几个马贼还要来吗?”易澜山有些不解,“按理说不该啊,都被掌柜的揭了老底了咋还有脸来呢,那四人人人髋骨外张,双膝内顶,乃是善骑之人,偏偏右手虎口、掌跟起茧,还能不是那马贼常使的圆月护手刀磨了皮儿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