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泼皮恨(2 / 2)
『我一个朋友昨晚就在隔壁街,都看到了,官兵倒是在现场,把小西街围得水泄不通,不准人进出,而后就火起,里面一个人都没放出来,出来的都被射死斩杀了,然后再丢进火里去烧……』
『你说是官兵干的?』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哼哼……』那汉子又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突兀往前一栽,一个胡子花白的壮硕老头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将他扇倒在地,低声怒喝道:『狗日的,你还要命不要?小西街三百多人都能一把火烧了,少你一个是不是?你是嫌命长不是?』
那汉子本要发作,一看身后壮硕老头顿时泄了气,叫了一声『爹』,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人还待起哄,那壮硕老头双眉一竖,道:『没事少嚼舌头,小心知道了太多,也如这些人一般被人一把火烧了灭口!』
众人一凛,细细一想大有道理,三百多人的案件绝对称得上惨烈了,其中还有官府参与,想想都觉得水深得很,要是一不小心陷了进去,怕是骨头都剩不下,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燕三掩饰心内激愤,假装翻检房屋残骸,将这些话都听在耳内。而后趁着不注意,不着痕迹地悄悄走向『乘风快意楼』。
小西街前后通畅,尽头就是『乘风快意楼』,小西街被烧成白地,乘风快意楼却未遭到波及,虽然依旧一片破败,但大榕树青青,树叶婆娑,成了这片白地中唯一的幸存者;
后院中人声喧闹,比之以前的小儿牙牙学舌又是一番光景,南风衙门的十几个捕快正在树下大吃大喝,七八张平时小孩用来写字的矮几并在一起成了酒桌,昔日斯文今日竟被野蛮践踏。院子的角落里一阵血腥气息隐隐传来,一具尸体放在那里,青色的被单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模样,血迹从被单下流出,此时已经结成干涸的紫黑颜色。
来往伺候官兵吃喝的人并不少,燕三混在其中并不突兀,心内却空空的悲伤愤怒,却又被莫名的冷静死死压制,直欲疯狂。
尽管在吃喝,放浪形骸,但那些官兵却也并不轻松,有几个酩酊大醉,有几个魂不守舍,还有几个青白了脸孔,一脸惊恐未消,拼命喝酒麻醉自己,想来这一夜宛如噩梦,会在今后的人生中一次次回荡在梦中。
为首的汉子脸色青白,正是黄守仁身边『文武二将』中的『武将』,南风总捕头魏开杰,四十来岁年纪,此时眉头紧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不笑不怒,脸色宛如僵尸。许是闻到血腥气味,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一转头看到那青布尸体,憋红了脸道:『搬走!!』转过身又吐得昏天黑地,许是难受,不经意间泪流了满面。
燕三立即和另一个伺候的小厮向那青布掩盖的尸体走过去,心内有种绝望的期待:青色被单确实是曲师的,下面的人或许是别人呢?其实内心深处早就明了:这乘风快意楼从来都只有两个人住,一个是曲师,另一个是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这薄薄的一层青布此时承载了燕三所有的,全部的,最后的希望。
燕三脚下不停,几步抢到尸体头部位置,那小厮一只手掩着口鼻,不情不愿地挪到尸体脚部位置,燕三不顾其他,轻轻揭开被单,心脏剧烈搏动:却见那尸体脖子以上空荡荡一片,大好头颅不翼而飞,抬起头来,盯着那躲躲闪闪生怕碰着尸体的小厮,问道:『头呢?』
声音又干又涩,完全失了形,像是挤出来一般,连燕三自己都不认得。
那小厮一直在这儿伺候,闻言抬起下巴向燕三后面示意了一下,燕三回头一看,在泥土石块间,一个须发纷乱的头颅沾满血迹尘土,宛若被人丢弃的垃圾,血迹半干,燕三走过去将头颅捧起,背对着众人,两滴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滴落在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的人头之上。
果然是曲师!
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燕三是这些年离曲乘风最近的人,即使是血肉模糊,燕三还是肯定手中的人头就是曲乘风,心内激荡可想而知,但他知道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有很多谜团未解。
燕三脱下外衣,将人头细细包了,提在手中,也不言语,在小厮奇怪的眼光中和他一起将曲乘风的尸体抬到小西街的众多遗体之中,将人头仔细对上脖颈,慢慢盖上青布。
那小厮不住催促燕三一起回去,燕三回过头,恶狠狠看了那小厮一眼,眼光中怨毒、愤怒、悲伤、疯狂交错夹杂,仿佛要淋淋地淌出血来,让那小厮心惊胆战,眼睁睁看着燕三走进人群,却不敢说半个字。
曲乘风斩首而死,死后毁容!
小西街三百多口,鸡犬不留!
好手段,好手段啊!!!
燕三跪在得到天王决的那条漆黑小巷子里,一幕幕从脑海中飞快闪过:李婶的烧饼、王大娘的棍棒、曲乘风的戒尺,虎头欢笑憨厚的脸、 残缺的尸体、焦黑的容颜、血肉模糊的头颅、青青榕树、紫黑血迹、魏开杰的呕吐物……
燕三猛地扬起头颅,扬天长啸。但大张的嘴巴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在这无名的/无声的/漆黑的小巷子里,燕三长长久久长大嘴,无声地怒吼,漆黑的夜色温柔地包裹了他,侵袭了他,融化了他。
『狗种们,我要让你们后悔倒人世来这一遭。』
『曲师,小西街各位爹娘兄妹,我燕南追发誓,不杀尽这帮畜生誓不为人!你们英灵不远,等我送他们下黄泉来给你们谢罪!』
燕三俯下头颅,恶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砸得石板上碰碰作响,抬起头时已经血流批面,那鲜血流过眼睛,和着眼泪,蜿蜒流淌。
天王决浪淘沙篇自行高速运转,水滴声在燕三脑海中虚响成一片,突然洪钟大吕一声响,如铁砸在了石头上,如山碾压了丘,如烧红的铁挨上了狠狠一锤,火星四射,血肉横飞,燕三自觉得脑袋中轰然一声,全身如同被一瞬间砸成粉,碾成泥,压成虚无,再不复存在。
全身上下连毛尖上都痛,敲碎碾磨般的痛,痛入骨髓,痛入脑海,无处不在,无处不痛。
剧痛伴随着黑暗淹没了燕三。
浪淘沙第二段:洪炉
连燕三也没想到,在这时候会引发烘炉一锤。天王决有种本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自行运转,这点燕三早有领教,一方面会让他更冷静,另一方面更好像是为了发泄情绪而自行做好身体调整,从根子上说,这天王决就是一部专门为战斗而行的功夫。
烘炉的修炼以燕三目前的修为来说还不够本钱,以前他也自主试炼过几次,每次都是还未引发烘炉一击就浑身欲裂,痛的几要晕去,这次心神激荡之下未注意,在滴水高速运转过后,剧痛加身,而燕三心神悲痛难言,居然压抑了这波剧痛,在他而言,心之痛更大于身之痛,身之痛更能掩盖心之痛,有些自虐的成分在里面,终于引发了这一击烘炉。
鸿鸿渺渺,飘飘荡荡,燕三浑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是一粒尘埃,一片白云,一缕流动的风,痛到极处居然感到逍遥。而在他感受不到的身体里面,此时正在进行一次血淋淋的变动。
虽然身体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那一记烘炉是实实在在地轰在了燕三的身上,自内而外,自最深处,最底层的碾碎。现在却在后续功法的作用下进行飞快的重生和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