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灭门 1(2 / 2)
张夫人听罢忙感激道:“多谢老爷。”
张夫人说话时并未看见跪着的女孩儿衣袖中的手已捏做了拳头,紧紧攥着衣袖轻微颤抖着,却被一旁的男孩儿握在手心,而那个男孩儿忙拉着弟妹,给张远辉夫妇磕了一个响头道:“多谢恩人!”
三日后,金州府衙。
日上三竿众人却久等张远辉不来,师爷心下担忧,如今火烧眉毛,钦差今日便至,此时难不成张远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若是这样,他们这一府的衙役师爷都没了靠山,等着他们的便是灭顶之灾,甚至牵连家人。他越想心里越害怕,于是忙带着几个亲信急匆匆来到张府。
张府棕褐色大门紧锁,守夜灯依旧亮着却无人来灭。师爷心中怀疑更甚,亲自上前敲门,但却无一人回应,于是他只好来到后门,没想后门亦是紧闭未有人出入的痕迹。
师爷见状顿觉此事蹊跷,就算张远辉溜之大吉也不能做到一点痕迹都没有,莫不是出了什么其他的事,想到这里师爷只觉后脊一阵发凉,忙吩咐亲信将门撞开。
这一撞撞出了震惊朝野的大案——金州知府灭门案。
金州驿馆,年轻的钦差韩子冲揉着眉心,原本希望能在看完所有张府灭门案的卷宗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只是方一闭眼卷宗中的文字就似活了一般,如数千只黑色飞蝇跳跃在他脑海中,敲打着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让他更加烦躁。
他身旁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斜卧着一个眼神慵懒的少年,身着一袭烟青色常服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尊贵。少年眉眼生的极好,墨染的浓眉,狭长的双眼在眼尾翻出一层双,鼻梁挺拔红唇微薄,已显出一股青年的俊朗风韵。他看完手中的戏本,瞧着韩子冲依旧紧锁的眉目,不由道:“我说表哥,你也别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你来金州不过两日,已经将所有卷宗看了不下五遍,就连义庄的尸身你也让仵作细细验了两遍了。”
韩子冲无奈睁开双眼道:“不行,我求了这差事就是想要有一番作为,这案子我一定要亲自破。”
少年无奈道:“我晓得,张远辉的死对你来说很受冲击,可是人已经死了,你就是累死,他也活不过来。”
韩子冲苦笑,“你倒是想得开,对方可也是你的母家堂舅。”
少年放下手中戏本,起身走到韩子冲身旁拿起桌案上的卷宗细细读了一遍,道:“你瞧瞧,这堂舅平日里也没少敛财,如今被杀不说家里值钱的金银玉器都被洗劫一空,定是有人看上了他家里的什么宝贝,求之不得才起了杀心。”
韩子冲摇头继续把卷宗拿在手里细细看道:“不会这么简单,谋杀朝廷命官是杀头的重罪,如果只是盗窃,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少年讪笑,“谁?天底下但凡有点私心有点秘密的哪一个想让别人知道?这位堂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之前陛下要派钦差来的时候就推三阻四,若不是他刻意隐瞒,咱们怎么会这么久了才知道金州矿山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三十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继续道:“再者说,他会不会是与人勾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人家怕他这次招架不住吐露实情所以才急着灭口?”
韩子冲叹气道:“也有这个可能。”他指着卷宗上的几行字给少年讲道:“你看,这里写着‘张家当日在府中的共有五十口人,皆死于割喉’也就是一刀毙命。张夫人后胸处虽中了一刀却没伤到要害,致命的还是喉间那一刀。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和其他尸体上的刀口形状来看应该是多人作案,刀口深浅不一但刀法一致,该是出自同一派别。除此之外线索极少,只发现在张夫人卧房中有兵器划过家具和地面的痕迹,再就是家中一切值钱的物件都被洗劫一空。”
少年听到这里仰头思索片刻后,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卷宗说道:“说不定凶手就是想要将我们向着这个方向引呢?洗劫财物是假,灭口是真!”
韩子冲听到这里猛然拍了自己脑袋一把,起身道:“我怎么忘了,之前师爷说张远辉被杀三日前曾与夫人一同救助了三个交州投奔亲戚而来的少年回府,可是在场的尸体里除了张远辉的四个孩子以外,再没有发现任何孩童的尸身。”
少年听到这里,不禁问道:“你是说,也许跟这三个陌生少年有关?”
韩子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如今不能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说不定这三个失踪的孩子知道有关灭门前张府的异常和内情,咱们马上派人去找!”说完竟是不再顾着眼前的少年,转而出了房门去找那个师爷问询情况。
少年见韩子冲匆匆离去,回身看了眼摊在桌案上的卷宗,伸了个懒腰。这个张远辉是自己母家堂舅不错,之前也颇得外公赏识,金州知府这个官职更是外公有意安排为之。可他也知道这个堂舅在任这些年没少敛财,手中只怕也少不了人命案子。他最瞧不上张远辉这种明明只能依靠家族才有一口饭吃,却总是在背后嫌弃自己家族没能给他更好职位的人。
年幼时他曾随母亲回娘家省亲,自己不愿听姥姥和那些姨婆们闲聊,便偷偷跑去花园,猫在树丛里自顾自的垒石头取乐,那时的他只听这位堂舅在不远处的湖边跟自己的外公说,“二叔,你看琳妹子这些年越来越不得宠了,眼看着新人是一个接一个,咱们想要荣宠不断只靠琳妹子一个人只怕不够啊。二叔我看这样,不如将我妹妹小梅也……”
他说到这里却被外公打住了话语,外公摸着斑白的胡须目视远方道:“远辉,老夫知你是为了张家好,可是你别忘了你三妹还有两个儿子,这件事情不着急。”
张远辉听罢讪讪道了句,“侄儿明白了。”
外公说完这些话便匆匆离去,只留下隐在花丛中的他看着露出真面目的张远辉骂道:“呸,你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自己是张家族长就了不起,小梅哪一点比不上你家三丫头。生了两个儿子还不得宠,还不是怪她自己!谨小慎微过了头见到旁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倒要看看这样的人生出来的两个小子哪一个能顶得了我张家门户。”
那一次他在回家的车辇上小声问母亲什么叫做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母亲只是面含微笑,眼神慈爱的抱着他和哥哥道:“乖,咱们过咱们的,娘亲只要看着你们两个平安长大就好。”
也是那一次,他明白表面上对你恭顺温和的亲人,私下里也会有嫉妒有算计,也是那一次他对那些所谓的亲戚没有了往日的好感,之后的日子里更是避开了这个堂舅,甚至都不愿见上一眼。直到张远辉远调金州,他心中才有了一时的快意。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泛起一阵烦闷,这些旧事许久都没有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这一次要不是他想亲眼看看这堂舅的下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金州。只是有些事越是不想回忆,却越要往脑海里钻,像风一般无孔不入,在脑中肆意游荡,扰的他坐立不安,只好出了驿馆上街游逛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