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碎玉合堪(1 / 2)
“呼~~呼~~呼~~”
带着颤抖的呼吸声在寒风里回荡着,黑色的楼船静静悬浮在巨大的冰山附近,黑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没有太阳的昏暗和寒风的剔透里,就像是一副简笔画。
但是如果走近楼船的附近,就看得见悬挂在两侧船舷上的一个个铁链,铁链的末位,倒拴着衣衫褴褛的人。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得出来破碎的袍子曾经是金色,带着美丽的花纹,而如今已经破成了碎片。
“呼~~呼~~”
颤抖的呼吸声,就从他的鼻孔里、口腔里传来。
而在他的身后,船舷一字排开,还有数十个人,相互间隔一米远,同样倒吊着。他们的呼吸声连成了片,铁锁上覆盖的寒霜都在他们身体的颤抖下微微晃动,不时从铁锁的缝隙里面掉落几片冰屑。
极北,无限苦寒之地。
魔宗的楼船已经来到这里超过五天的时间,到达了这一处安全区。
所谓的安全区,也不过就是这一座巨大的冰山。碎玉站在窗子内,看着这座冰山高耸雪白的山头,就好像是前世的麦旋风一样,螺旋着向上。
这不是人为的形状,而是大地自然巧夺天工的造物。
安全区在极北深处,象征着安全和存活。但那也是相对的,就算是安全区,也不可能绝对为人提供安全的场所。虽然在冰山的周围,极北深处紊乱的风暴和道则都相对稳定,能够让人停留,可也不是时刻都如此。
每隔一段时间,周围距离冰山几里远的风暴,都会进入收缩周期。在收缩周期当中,无尽的风暴会以一种更加紊乱的方式从四面八方席卷整个安全区。
而这座冰山的形状,就是收缩周期造成的结果。
按照他们的观察,这里的收缩周期,应当是每隔两天,都会持续一个晚上。依靠着楼船和阵法,挺过一个晚上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也没有那么轻松,总比时刻暴露在极北的狂暴天气当中更好。
但是对于挂在船舷上的这些第一圣天弟子来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们的修为并没有被束缚住,魔宗甚至没有防备他们的逃跑,铁锁用的只是最简答的锁链。没有禁止,没有毒药,没有任何的防范手段。如果你想要逃跑,随时都可以挣脱锁链逃跑。
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傻到从这里逃脱。
这个地方,已经深入极北数百里。区区数百里的距离,或许平时在他们看来宛若近在咫尺。可在极北当中,这就是绝命的天堑!
极北的寒风和紊乱道则,不会因为你有多高的修为而失效。不惧寒暑的修行人进了这里,同样要承受刺骨的冰寒。一旦落入风暴当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概率不超过千万分之一!
所以,每一个人都倒吊在楼船的船舷上,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可是同样也能看得到头顶的阳光,至少在魔宗下定决心要处死他们之前,还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一个个第一圣天弟子倒吊在锁链的末端,从船舷上垂下,在二十余艘楼船的两边。
魔宗似乎在寻找什么。
五天来,这些第一圣天弟子已经接受了数次的拷打,每个人都被询问当初冼清秋从无尽深渊中带走的某样东西。但是没有人知道,或者有人知道,但是没人松口。
所以,剩余的三天来,他们就被吊在了外面。
“嘿嘿嘿!”一名魔宗弟子探头在船舷上看了看下面遭罪的第一圣天弟子,猥琐地笑了笑,对着船舷外面解开了裤子。
“哗——”
一串水流从天而降,在半空中便冻结成冰珠,掉落在下方一名第一圣天弟子的身上。
片刻之后,魔宗弟子打了个哆嗦,收起了就要冻麻木的牙签,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草,真他妈冷!”
说着,他冲下面的第一圣天弟子喊道:“小子,好好想想吧!到底是招还是不招?今天晚上就是第二次风暴来袭,你到底还能不能挺过这次收缩期啊?老实交代了,我们保证不杀你,到时候还有火炉、棉袄和热乎的鱼汤,好过你咋这儿挨冻喝尿啊!”
然而下方的第一圣天弟子依旧还是无动于衷,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却咬紧了牙关,半句话都不说。
“切!”魔宗弟子撇了撇嘴,缩回了头去。
船楼当中,碎玉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三圣宗的底蕴是我们永远不能相比的。我不止一次地去想,就凭着魔宗,能对抗正道吗?”
罗睺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道:“魔主,无论能不能成功,您已经是魔宗之主,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事到如今,像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更何况,若是操作得当,魔宗未必不如三圣宗。”
“未必不如?呵!”碎玉道:“就凭着这些心口不一的家伙?一代代的魔主把自己藏起来,只留下那么一丁点的记载,剩下的全凭我们去找。罗言的遗宝现在也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一次次的失败,传承断代,底蕴不足,恐怕不止我这么想,整个魔宗的人,有谁相信我们真的能赢?”
罗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碎玉认真道:“碎玉,你要记住!就算真如你所说,整个魔宗都没有人相信我们能赢,但是唯独就只有你不能这么想!你懂吗?!你是魔主,是这一代魔宗的心脏,是魔宗所有人动力的来源!只要你还在,只要你相信我们能赢,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希望……”碎玉微微摇了摇头,却依然满脸的颓败。
看着他这个样子,罗睺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其他三位护法的态度,已经让碎玉感受到了桎梏和绝望。真正让他失落的并非是他说的这些,而是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弟子,知道碎玉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可世事都不如意的时候,任何心志坚定的人都会对自己身产生怀疑。
更何况,他还只有二十二岁……
罗睺还清晰地记得,他与碎玉的相遇,是在一个同样冰冷的冬天。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没有踏上修行路的普通人,严冬的寒冷将一大一小两个人冻得脸色通红。
那个时候,碎玉还是一个普通富商家的小少爷,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罗睺也还只是一个因为得罪了监考官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沦为私人教习的文人。
但是有时候,世事变幻就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郡城的赋税,一直都把控在郡守府的库官手中。城中抽税愈发变本加厉,苛捐杂税指向了农户和商人,闹得怨声载道,郡守府派人多次镇压无果。
是年边境兵祸,天圣帝国朝廷紧急征调边境州府各地赋税屯粮以供大军拥堵。郡守府一朝发现府库和粮囤竟然亏空数年,最终却因为许多人都受过库官的贿赂,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一场大火,烧光了空荡荡的粮囤和连夜塞在里面的麦麸陈糠,也烧光了军城中所有的富商。
郡守上表,称城内富商勾结,拒不缴税,与官府对峙未果之后,竟然丧心病狂,聚拢家丁死士点燃官仓,并试图冲入郡守府杀官造反。
碎玉一家同为城内富商之一,年后便被突然抓捕,审都没审,便仓促问斩。
整个郡城二十一户富商,只有碎玉一人因为陪同罗睺探望重病的师公逃过一劫。等到罗睺收到消息赶回郡城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堆积在废坑里面的一具具尸体。二十一户富商,连通三族、奴仆和下人,总共一千五百多口人,全部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