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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翼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夹在两派中间,虽不至于被陷害逼迫,可也时不时得受点奚落。
萧子勿坠崖的消息传回京都,他更是一夕之间鬓发花白,苍老了十来岁。
宇文翼将筹码全部压在三皇子身上,明里暗里得罪了萧子衍不少次,当然他也不准备转而向萧子衍投诚。
这段时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就说今日大清早——
宣政殿上。
萧子衍身着绣纺司百余名绣娘,熬了十几个大夜,赶制而出的黑色缎袍。
袍角辅以织金丝云纹滚边,绣着四爪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月白色束腰,皮带金带钩假带,佩双瑜玉,墨发被紫金玉冠束起。
是储君才能穿戴上朝的规格服制。
他微抬着下颚,在群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缓缓踏上洁净无暇的白玉阶,在距离髹金雕龙宝座仅剩几拳远的位置停下!
目光是毫不遮掩的贪婪与灼热。
穆成业面色微变,站在下首群臣面前,出言责问:“陛下龙体欠安,立储的圣旨还未下,二皇子就敢僭越礼制,身穿四爪蛟龙袍上殿,难不成是生了不臣之心?!”
萧子衍站定良久,堪堪收回凝视着上方龙椅宝座的如胶视线,敛下眸中的势在必得,他回过身,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打量着满脸戒备的穆成业。
“父皇缠绵病榻,意识昏沉,少有清醒的时候,好在母妃寸步不离为父皇侍疾,昨晚听得父皇病中呓语,疾困中仍忧心承继之事,特以口谕的形式册立本太子为储君!”
萧子衍漫不经心掸了掸袍角上,根本不存在的飞灰,谦润一笑。
群臣面有惴惴,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
昨晚才颁布的口谕,今日便蛟龙朝服加身了?
这缎袍怎么着也得耗费几旬时日才造得出吧?
很明显,二皇子早有预谋!
殿上诸位心知肚明,但谁又敢把这话说出口呢?
——左丞相穆成业敢!
他长眸阴冷眯起,在陷入死寂的宣政殿上,对白玉阶前的萧子衍沉声质问:“立储之事岂容儿戏?二殿下把持宫禁不许我等面圣探望,现在又轻飘飘抛出一句陛下口谕,老臣深以为,这是二殿下自导自演的把戏!”
“左丞这是在污蔑孤假传圣旨,迫害了父皇?”
萧子衍不甘示弱地凝视回去,眉梢高挑,一幅不容退让的强势模样。
“微臣不敢。”
穆成业微微垂首,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无半点恭敬的意思,仍是咄咄逼人道:“只是二殿下片面之语,实在令人无法信服,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在疾病缠身之时,被些个野心勃勃之辈谋夺了皇位!”
这话是在影射谁,大家心里头都有数。
萧子衍面色铁青,跟吞了苍蝇般膈应道:“王总管伴君多年,他的话穆丞相总该信了吧?父王病中呓语王遇总管也听到了,不如让他到殿上当堂对峙,也好全了穆丞相忠心护驾之名?”
这就更荒谬了,王遇早就被蔺如虹给收买,让他来作证简直多此一举!
“不必了!”
穆成业摆出了当朝宰辅的气势,冷喝了一声,“立储之事事关国体,若无陛下御笔亲书以及玉玺宝印的圣旨下达,否则……请恕微臣,不能尊您一声太子殿下!”
他欠身揖首,端得是一幅忧国忧民的忠臣之态。
廖参政立刻双膝落地,大声附议:“还请二殿下出示立储诏书,也好让臣等心中信服!”
随后,是穆成业麾下的一众大臣,“还请二殿下出示立储诏书!”
殿下朝臣跪了一大半,声势浩大地齐声复议。
玉冠下,萧子衍眸中充血,怒指着穆成业吼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违抗圣命!”气急败坏的语气夹杂了些许难堪。
青筋绷起的手背近在眼前,穆成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根手指移开,黄浑的眸子里头没有丝毫畏惧。
他轻笑道:“圣命,是陛下所下的命令,而二殿下,可还没那个资格……”
宇文翼俯首站在一旁,将两人的交锋尽收眼底。
萧子衍终究还是太过稚嫩,三两句便被穆成业这只老狐狸,给带进沟里去了。
他正暗自腹诽,却听穆成业突然唤他,“礼部尚书还不快快与二殿下说说,皇子殿下的公服该是何等的样式,切不可像今天这般出差别了。”
穆成业喉间轻嗤,“明日,还请二殿下穿戴得当,再行朝会。”
“穿戴得当”四个字,还似有若无的加重了音。
群臣小声的议论纷纷——
“陛下缠绵病榻,二殿下倒是不见悲戚,还趁机着了储君公服!”
“可不是嘛……三皇子殒身无惘,适龄皇子就二殿下一人,要我说啊,他都不必这么心急!”
“多亏了穆丞忠君护主,我们人微言轻,哪敢藐视圣听?”
这些话如附骨之疽,听得萧子衍脸色时青时白,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发炸起,恨不得将穆成业活活咬死!
无辜被点到的宇文翼亦是身形一僵,当即敛眸艰难地应了声,“是……”
萧子衍冷厉的视线顷刻便扫了过来,瞪得他暗暗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本是个看戏的,眼下却被穆成业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找谁说理去?
都怪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怎么就扶持了个短命的三皇子,害得眼下宇文家风雨飘摇,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宇文翼一时有些后悔……
※※※※
顾义高热渐退,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但仍觉得浑身疲乏,连起床下榻都费劲。
而且全身的骨头缝里都似有蚂蚁在爬,又疼又痒的难受劲蔓延至全身,他更加懒得动。
被麾下的部将扶正身子坐好,他恹恹地问:“上官天云可抓获了?”
这位部将年轻时就跟随他征战沙场,忠心赤胆可见一斑。
部将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顾义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这是何意,到底抓没抓到?”
部将面露难色,“抓到了。”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眼下人被将军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