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夙梦所寄(2 / 2)
他不能接受。
可是人人劝他,战事吃紧,下葬宜速。
别人告诉他,
贞惠,是云薄给她的谥号。
百官定夺,可最后拍板的,是云薄。
是她曾经所求而不可得的人,给她的谥号。
给了她一个几近嘲讽侮辱的谥号。
她的一生,在云薄眼里就如此不值得?
有道士在祭坛上招魂,他步履颠倒蹒跚地上了祭坛,他险些摔倒之际,一缕风像是有灵一般,握住他的手,竟扶了他一把。
自此,所有不信怪力乱神的过往全都变成了只求她能有丝毫魂魄归来,为此像先帝一样任大卜,封国师。
只希望再见她,哪怕是假的也好。
云薄在他神思昏昏之际,趁机掌握了大批权势,待他神思清醒之后,云薄屡屡与他唱反调,可那时能用之人,只有他。
云薄可以助大周力挽狂澜,光是昼玉一个人根本不行。
他可以杀云薄而后快,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云薄只能留。
云薄早有不臣之心,其实他知道,所以他留给燕王之子的传位诏书之中,还留有一份杀令,但凡云薄有一丝不臣之举,立刻动用暗阁杀之。
昼玉不敢说这一切,只是沉声道:“你死后我只是竭力挽救大周,贞惠是百官给的谥号。”
顾怜幽却看着他:“你没有说实话。”
“我做了一场梦,我梦见我不是你的皇后,下葬时署名是旁人之妻,所以那五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昼玉一僵:“不是我的皇后?”
顾怜幽看着他,轻声道:“所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有你都没办法抵抗的事情。”
她看着他,眸子微红:“所以,为什么不试着去重新开始这一切,摆脱上辈子的桎梏,去好好地试着做一个过得舒心些的皇帝?这辈子不会和上辈子一样艰难了。”
昼玉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长长的羽睫微微垂下,落下一片阴翳,圣人眸温柔,只是如水一般看着她:“怜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顾怜幽在渐渐四合的夜色中看着他。
昼玉轻声道:“当时,我想把你的谥号改成端懿。”
顾怜幽轻声追问:“为什么是端懿?”
昼玉微微抬起下巴,侧脸如玉,轮廓起伏镀上一层夜色的暧昧迷蒙。
“你手中这支草木编的簪子,其实有一支原簪,那支是绒花,是景帝送给端懿皇后的。”
顾怜幽垂眸看着手里的玫瑰簪子,喃喃道:“是,我记得大昭也有一位端懿皇后。”
昼玉自然而然接过她的话:“只可惜那位端懿皇后生下延敏太子之后便撒手人寰,死时还是美人之位,逝世后被封端懿皇后,景帝终身不再立后,延敏太子夭折后,亦再无其他子嗣。景帝郁郁而终。”
“昭朝就这一世而衰败,但是那支绒花玫瑰簪子留了下来。”
顾怜幽下意识道:“那支簪子叫什么。”
昼玉侧过头来看着她:“思野。”
顾怜幽不解:“为什么是思野?”
昼玉沉声道:“谷口耕夫郑子真。宦达到头思野逸。”
他轻轻靠在栏杆上:“景帝临死前说,若有来生,愿与端懿皇后做一对平凡夫妻,纵情山野,闲逸平凡,不再降生天家,哪怕家长里短,吵吵闹闹,也不想再像今世这般,两相怨恨。”
顾怜幽忍不住声音轻颤:“可他杀了端懿皇后全族。”
昼玉对上她的眼神:“是啊,我也害你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亲人。”
顾怜幽看见他自责痛苦的眼神,心猛地一沉。
昼玉轻声道:“因为端懿皇后的母族扰乱朝纲,外戚独大,受贿栽赃的事情做得不少,被百官死谏,他作为君王,还是新帝登基,几乎是被逼着下旨斩了端懿皇后全族,后来端懿的义兄鹿大将军私下有谋逆之心,他当场斩杀鹿大将军,给了救驾而亡的名义,护端懿名声周全。”
“端懿却不领情,因此恨他入骨,生下腹中胎儿便离世。”
顾怜幽的背脊微寒。
如此不能互相理解,像是刚刚落入夙梦之中的她和昼玉。
昼玉语气轻得不像话:“他死后,北孟的君王深感遗憾,让国师占卜景帝来世。”
他徐徐道:“国师说,千年之后,景帝与端懿皇后会重逢。再有一辈子,他们会是一对平凡的恩爱夫妻,那支簪子封了二人的魂运,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我听闻拿到那支簪子可以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夙愿,所以上辈子我从北孟皇室拿到了,这辈子我没有办法立刻拿到,所以做了一支相像的给你。”
“这支藕荷色的草木花,你看簪身,写着思野。”
顾怜幽低头看向簪子,果然刻着思野二字。
昼玉轻轻抬眸看着虚空的墨夜:“我也想与你,和端懿景帝一样,有机会再相逢,更希望,抱憾而终的你我,还有未来之景,但没想到老天当真给你我一次机会,这辈子,本就该我赔给你,我愿意陪你揽顾漫野,不再回到天家,这是我的一生之愿,不是我的牺牲。”
他看向她:“你不需要伤心于我失去了天家大位,对我来说,那都已经是一场虚幻了,只有你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