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亚特穆会战(上)(2 / 2)
空气中遍布着刀光血影、断臂残躯和面目扭曲的头颅,冷兵器时代对“战争”一词的表述直白得令人心惊胆栗。
有军队开始后撤,或者向更远的外围奔跑,一些旗帜被踏入黑红的血污中,有的部族彻底消失在了这一年的晚秋里。
晚秋的风已带上了冬的寒凉,黑色滚金的雪字帅旗之下,一道道命令自那里发出,被传令兵应着战鼓和旗帜,快马传向四方。
沈明瑄立马于南江雪身畔,前方那壮烈的战场在他的眼中强烈地翻滚着。
他感受着天宽地阔,感受着倒海翻江,感受着生死落于一瞬的沧桑悲壮,以及一代代战士荣耀激发出的慷慨长歌。
“那里没有琼楼玉宇,有的是箭楼女墙,没有曲水霓虹,有的是狼烟战火,没有玉冠广袖,有的是铁甲□□。”
“那里战士粗豪,军法严苛,生与死,也许就在转瞬之间,甚至容不得你感慨悲伤。”
“可是那里却也有许多既纯粹又宝贵的东西,比如忠勇,比如担当,比如爱跟理想。”
“冷硬的轮廓下面是人们滚烫的赤血,勾出绵绵边塞,盛着百姓安宁,山河锦绣。”
忽然想起那年南江雪在祇都对于北线的描述,当时的他听后虽大为触动,可直到他踏入极北,踏入这真正的战场,才切实明白了她究竟在说什么。
那不是听到人们耳朵中的言语,而是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是身体所经历的东西,是心所感受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看向那鲜衣怒马的女子。
她肩背笔直,眸光沉静,正与她的哥哥说着什么。
他们很亲密,很了解彼此,就好像一年前那红日雪原,漫天金雪中的鹰鹤之舞,看上去那样协调,那样的心意相通。
这让他微微恍惚,似是又感到了那种隐隐的、莫名的慌张。
联军此前发动的轻骑兵被靖北的长矛阵彻底搅碎了,头顶的巨石也终于得以停歇,眼见前方受阻,两翼大乱,极北的中军开始重新调整布署。
包括鞑塔、鄂多在内的几个极北大部落都在中军,此刻他们必须调集一部分兵力去支援两翼,以免因三面被围陷入被动。
同时,趁着靖北军投石车的停止,他们派出了多部落联合的重甲骑兵。
包裹在全幅铠甲中的人与马,就像一座移动的山隆隆而来,准备把眼前那些弱如蝼蚁的步兵全部碾碎。
号角再响,靖北步兵潮水般散开,正中央,另一支重甲骑兵赫然登场。
以重甲骑兵对重甲骑兵,这是多么冷酷而霸道的打法啊!
如同白日里暴起的两股强大气流,双方的骑兵队在撞击到一起的那个瞬间,发出了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炸响。
大地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震颤不已,太阳明亮异常,白色的利器和红色的血雾瞬间遍及了人们的视野。
许印的浑身也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天元的一品将军,他一生经历过的大小战役不下百场,却也从没见过这样气势磅礴而悍不畏死的杀伐。
都说极北人凶残暴戾,靖北军虎狼之师,如今看来,这样的评价还是过于苍白。
南江雪没有让他出战,他也没有请战,他知道,靖北军的元帅不会轻易动用朝廷的队伍。
也或许,在她的心里,他们根本就配不上这样一场恢弘的大战。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若有一天,北地和朝廷翻脸,天元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敌不过眼前的这一支吧!
立于沈明瑄身后的亲卫队统领宋子言也沉默不语。
早前的骄傲和不甘被南江雪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在南江风的队伍里又受到了许多刺激,一路走来,他已是心服口服,甚至自惭形秽。
与此同时,一个强烈的念头冲进他的脑海:多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带出一支如靖北军这般的彪悍之师!
前方,靖北军的重甲骑兵缠斗一时后突然不再停留,如大潮奔涌径直朝联军大阵直压过去,将一排排军士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而失去了对手的联军重甲兵抬起头,蓦地发现他们已被纵横的战车包围,战车与战车之间,连接着一根根粗大的锁链,向他们横扫而来。
砰砰的重物坠地的声音,那一身重甲此刻非但没能保护他们,反而成为了他们起身的累赘,无可奈何地被战车撞击、碾压,然后被布满尖刃的绳网像牲口一样裹缚成团。
这就是头脑的差距,战备的差距!
这场仗从辰时打到了申时,当联军的斥候来报,后方大营遭遇靖北灰砂军突袭时,那森的脸色已变得极度难看。
“灰砂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下令收兵。
一则,靖北军张狂彪悍的打法让联军士气大挫,一些部族甚至吓破了胆子。
再则,后营遭袭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届时队伍必定无心恋战——靖北灰砂军,那可是一支比他们更像强盗的队伍!
面对极北联军的后撤,南江雪并没有下令追击,同样也召回了自己的队伍。
各派军士打扫战场,虽然小心翼翼,彼此戒备,但交战双方在这方面做的都很守规矩。
太阳落山时,伤员被带走,一些尸体被搬开,断刀残矢也被清理,枯黄的草原被层层鲜血染红。
明天,他们将踏着这满地的泥泞再次拼杀,不知那时,谁会躺在这里,谁又会在尸海中翻找自己的同伴。
※※※
是夜,靖北军大营灯火通明。
埋锅造饭,巡逻警戒,救治伤兵……一系列军务繁重却有条不紊。
主帅大帐,武官云集,斥候和传令兵往来不绝,一张由雀眼绘制的联军营图在众人面前展开着,沙加正在补充着什么。
“今夜丑时,分袭这几个部落的营区,不必恋战,吓唬吓唬就好,但额仁淖的队伍就别留了。”南江雪用手中的木棍指着图中的几处。
“另外,替我带几句话给苏伊舍尔、布真和察哈特尼的三位族长,告诉他们,最好今晚他们就主动消失,这样大家今后还有的谈,或者明天开战之初,我就邀请他们率先去见自家的天神。”
“是。”沙加笑应一句,躬身后大步走出了帅帐。
“报!”一名报事官入帐后单膝跪倒,“禀大帅,极北联军派人偷袭我后方辎重营,三千人队,许将军已率兵反击,并请大帅放心。”
“嗯。”南江雪点点头,“让许将军退了他们即可,跑了的不用追。”
“是!”报事官应道。
“偷袭辎重,还真是浪费彼此的精力啊,这仗他们难道还想多抻两天不成?”夏之岚笑道。
“报!”又一名报事官来报,“大帅,三公子派人传信,现帐外等候。”
南江雪一招手,一个劲装武者旋即入内,正是她此前派出的鹰卫。
接过鹰卫呈上的竹筒,南江雪展开里面的羊皮纸,扫了一遍后轻轻笑了起来,“这个伊勒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