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是不是累赘?(2 / 2)
“你不如想开点,就当是遇上报应了,偿还从前的孽债。”按照原定的命运轨迹,他逞凶残暴,孙二狗欺辱他,也算是业报。
她开口,他还是要回应的。“我恶稔祸盈,本是死不足惜”,这话说得几分苦涩。
“知耻而后勇,日后若还有机会身居高位,也得谨记莫要仗势欺人”说教的话本可以省去,但他若能能听进去,兴许也是好事。
“你说得对,只有刀子扎在我身上,方知什么是痛彻心扉。”太傅也曾讲过这些道理,但那时这些话于他而言不过是空话。唯有被人踩到泥土里,才有切肤体会。
“屈辱如附骨之疽,忘不了。”他握紧了拳头,几乎要将指节捏碎。
她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受尽屈辱却拼命想活下去的原主。
“尊严这东西,从来就不值得用命去换,活下去,杀了孙二狗,你就解脱了。”
“想想战死的同袍,活着才有替他们报仇的可能。而今六胡肆虐,民不聊生。一年后是我的天运,我必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也可以参军,保护流民,洗刷罪孽。”
祁瓒有时听不懂她的话,什么一年之期,什么天运、什么军队的。听她的语气,仿佛是位手握重兵,能平息战乱的一方雄主。
倘若她不是在这间茅草屋中说这些话,倒像那么一回事,但他就是想信她。
“你的天运,又是怎么一回事”
“简而言之,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你现在活着就要赎罪。”怎么说呢她自己都还搞不明白这一切。
祁瓒想起与赵清姿有关的种种异象,心里已经信了,或许她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对你而言,我是不是累赘”被她救了,与她相依为命,这个问题便日日盘旋在他心上。
“不是,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比你活着更要紧的了,一年为期。”
命运嘲弄,她的天命之人偏偏是祁瓒。一年之后,尘埃落定那日,她就摆脱这一切乱局。
“好,这一年,我一定好好活着。”他不懂为何是一年,但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贪求,还能肖想一辈子一年已是命运格外开恩。
即便她只是个异想天开的女疯子,他也愿意信她,陪着她疯癫。
赵清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不再同他说话。她在琢磨另一件事,人在生死一刻,或许才会知道自己在意谁。
在崖壁上采药,她觉得坠着她不往下掉的,除了绳子,还有余信。
她坐在窗边绣着张大婶女儿的嫁衣,一针一线,密密匝匝,祈愿上天庇佑,让穿它的女子所得皆所愿,这世间已有太多的不圆满了。
王郎中自从得了铁皮石斛,再没收过麦粉,每隔三日替祁瓒换一回药。
他嘱咐说“按时喝药,瞧着病恹恹的,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你这腿马上就要有知觉了。”
赵清姿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晒晒太阳,兴许能让人有点朝气。天气好的时候,就将祁瓒挪到院子里,阳光对每个人都是慷慨的。
她也喜欢晒太阳,初春的阳光恰到好处。她请村里的木匠做了躺椅摆在院子中,代价是祁瓒教木匠的孩子阿毛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原不是必须的,布多人尚武,但木匠说,有一日他家孩子问他“爹,我们每天抬头都能看到日与月,这字该怎么写”
山川河海、日月星辰,总该让孩子知道怎么下笔。
布多没有笔墨纸砚,祁瓒便拿木柴做笔,以大地为纸,从“日月”开始教起。
她得空时,也在一旁教那孩子几句,讲《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祁瓒五岁那年,将《千字文》倒背如流,只求父皇可以去瞧母妃,但最终还是希望落空。张贵妃与显庆帝,没有哪一次见面,不是争吵怨怼。与父母有关的梦,都是噩梦。
赵清姿念书时笑盈盈的,摇头晃脑,像初开蒙的孩子。将祁瓒从回忆中拉回来,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祁瓒想起曾经答应过赵清姿,要请女夫子教她念书。只不过他食言了,还将她“卖”给了赵寒声。
她写得一手好字,即便是写在雪地上,也是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也许是赵寒声替她请了夫子,想到这层,心中却又些帐然若失、酸胀苦涩。
只有赵清姿知道,她这手字是余信教的,她自个儿的字秀气些。
“以后当了女帝,是要披折子的,字总要有几分王霸之气,震慑文武百官。”
余信歪头看了看她,提笔写下“王霸”二字,打趣她说:“何须费这些功夫,来日御笔朱批,末尾加上王霸二字即可。”
可他到底还是教她了,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他行笔时的场景。
气和暖起来,雪渐渐消融,她换了些菜籽,种了茄子、蚕豆,菜苗也慢慢冒出头来,嫩嫩的绿芽看着煞是可爱,它们点缀着春天,有了生机,就有了期待。
春日就要来了,长安的柳树也会抽出新枝。她想起余信不喜欢柳絮,“柳絮乱飞,很烦人,我不喜欢”。
她突然也不喜欢柳树了,“留”谐音“柳”,霸陵折柳送别,又留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