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1 / 2)
青天白日。
正当俞羲和呼吸不过来,力气渐渐流失的时候,突然她身上的压力骤减,一股大力将压制她的人从她身上甩了出去。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却不堪重负的刺痛,如同一个旧风箱,往四面窟窿的口袋里鼓风。
她呛咳了几下,模模糊糊间,只看见一个逆光的背影遮在她面前。
扶光把皇帝摔在了地上。
“你你……这是不臣之心!”司马炽见是扶光,指责也变得色厉内荏,那是面对胡人的优越感。
“不臣?呵呵……司马炽,你说谁不臣?”俞羲和忍不住笑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头晕目眩还没有过去,她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那迷蒙中,一双干燥温暖略有些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
“如果不臣,俞氏儿郎何苦出轵关救洛阳!如果不臣,扶光会护着你一路奔袭到长安?”
她几乎站不直身子,只是闭着眼睛自嘲般的低笑,吐出的话语在嘲讽中带着些许悲凉。
“如果不臣,何不一早就放任你随着洛阳一起陪葬,成全你做一个体体面面的亡、国、之、君?”
她失望的望着眼前这个猥琐的男人。
司马炽被她乌黑黯沉的瞳孔盯得惊惧不堪,口不择言:
“你胆敢诅咒朕……”
俞羲和仿佛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几乎要继续笑下去:
“迂腐天真,真是愚蠢啊,愚蠢到像个傻子,天真的不配做一个帝王!”
她撑着扶光的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司马炽,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才不是什么诅咒,这是基本的事实!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没兵的帝位,能坐长久的?”
屋子外面那个宦官发出刺耳的咒骂,显然是被外面的兵给揍了。
她示意扶光把人带进来,只见那个宦官被摔在地上,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
扶光走过去,在那个宦官腿上又踩了一脚,只听“喀喇”一声,那腿就以奇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
“如果不是扶光带兵做你的后盾,你以为你在长安能稳固脚跟?”
俞羲和轻皱眉头,觉得宦官的尖利嗓音有些刺耳。
司马炽忿忿不平,指着俞羲和身侧的扶光质问她:
“你一介女流,却收一个胡人当部下,做什么主公,还能掌控一支杂胡军队!凭你自己?”
他举手指着俞羲和,又指着自己鼻尖:
“你以为我是傻子,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胡人野蛮,全然不顾仁义礼智信,绝无忠诚!他们只听命于你,说出去谁信?我不信,如果你能笼络住他,一定是用了金钱美色。”
说到后来,司马炽几乎状若癫狂,眼白都爆出红血丝来。
俞羲和摇摇头,轻睨他一眼:
“肮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你的眼睛和心,都脏透了。”
俞近之冲入房间,只见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扶光抽刀指着地上瘫坐的皇帝,将衣衫不整的俞羲和护在身后。
旁边一个哀嚎不止的宦官,浴桶还袅袅冒着余温,妹妹身上裹着扶光的黑色外衫,赤足踩在绒毯上。
她匆匆包裹的头发末稍,湿淋淋的滴着水,在绒毯上茵出一点一点深色的印记。
俞近之瞬间读懂了发生的一切,他腮边肌肉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躬身行礼:
“圣驾降临,不胜惶恐,家妹顽劣,不知礼数,还请皇上回宫吧!”
好歹递了一个台阶,司马炽忙不迭的跑了。
俞近之深感失望,为妹妹也感到悲伤。
羲和出生时,晋已经走在末路,她并未见识过一天京洛繁华、魏晋风度,却在父兄耳濡目染下,兜兜转转,和他们一样,秉持了最正统的理想主义:救民救国,从无放弃。
她定下了玄甲军的气魄和基调。
何谓王者之师,战要战的明明白白,攻要攻的堂堂正正。
即使有一天,他们败了,亡了,流离失所,也需始终仁德,百折而不挠,九死而不悔。
诸侯割据群雄逐鹿,胡虏暴虐盗匪横行,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帝国衰亡无可挽回,辉煌落幕悲怆凄凉。
皇族世家受万民供养,却都选择性遗忘了,去庇护,供养了他们的人。
只有小妹还记得。
他仿佛终于想明白了,整个华夏大地的昏乱破败,是这一个王朝走到末路时的必然,如一艘缓缓下沉的巨舰,绝非人力可以扭转。
如今,他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与希望,破灭了。
从根上,烂透了。
而新的时代,在这废墟与焦土之上,必然重启。
不破不立。
俞近之看着自家小妹荏弱单薄的身子,只是觉得心疼,她若生在盛世繁华山河无恙的时候,该会是怎样的一番肆意潇洒!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低头望着她喃喃道:
“羲和,若你生在王朝弘盛时,便可做一长安轻薄儿。哥哥宁愿你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人事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