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2 / 2)
这些骁勇的年轻人,昨夜入城后困倦极了就倚百姓的房前睡了,明明推开门就是屋子、院子。
而且因百姓家贫,家家的矮墙约摸仅三尺高,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抬腿就能跳进来。
天色亮了,那些骑兵纷纷醒来。
百姓们这才看清,是杂胡军,穿的倒是整齐划一,但看不出属于哪方势力。
出于习惯,受苦受难惯了的百姓忙将头缩回自家,心想这整齐肃穆应该是偶然吧,待会又要来疯狂抢吃的了。
这一户是里长的家,他家地窖还有些吃的,还藏着他的女儿。
里长老了,他没有能力带着女儿逃走,兵马一来就只得将她藏起。
里长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些兵破门而入,却听见外面传来簌簌声,过了会就停了。
他悄悄推开窗户,却见那些骑兵已经给自家打扫干净了矮墙外的道路。
武季是汉人,面相比扶光、支雄等和善一些,都是他负责打交道。
这个下巴上破了道口子,如今添了道疤的汉子,看见了里长,朝他招呼道:
“老伯,莫怕,我们昨夜借宿你家外面,抽了几抱柴草铺盖,如今已经抱回你家院子,外面路上也打扫干净了。”
里长的嘴巴惊讶的张的老大,他头一次见到这样和气的兵爷。
他们确实是经过厮杀而来的,黑甲上,青衣上,马匹上,刀剑上,□□上,处处都是血,处处都有伤。
但他们眼神里,不是匈奴兵那样见了牛羊女人就贪婪的喜意,也不是朝廷军队那样视百姓为鱼肉为蝼蚁。
他们眼神里有杀气,但对着自己这样的老弱就收敛了,很清澈,很光明,很磊落。
他们拿他当人看,当父老乡亲看。
里长看他们的干粮袋已经瘪了,只从怀里掏出一团野菜放在嘴里咀嚼。
不少士兵嘴唇干裂出血口子,显然极度饥渴。
里长心地朴实善良,纵然兵灾磨难,他也由衷的心疼这些年轻人,颤颤巍巍的问:“军爷,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话问出来,里长才惊觉,不好,万一他们翻了脸,把自己家唯一赖以生存的地窖挖开,那女儿也不保了。
他突然后悔起自己不合时宜的善心来。
说话时,他们已全部上马,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紧紧护送着一个瘦弱的华衣公子骑在马上。
那骑兵的头头,一个二十来岁灰蓝色眼睛的胡人策马走过来。
他对武季吩咐了几句,武季便对里长笑了笑:“老伯,你能给我们打些热水喝吗?家中如有余粮,我们也买些。还要麻烦你了!”
里长起火烧灶,煮了些稀面浆,只见武季凑了几个兵将的袋子,捧着走过来,在袋子里捏了一撮白的晶体,撒进锅里。
见里长看,武季憨厚的笑了:“这是盐,老伯,我们从河东来,路上杀敌打仗的,赶了一千多里,如果没盐吃,就没力气了。”
说着又把手里的袋子收好口,和着一串钱塞给里长:“我们从河东带来的盐,也不多,这还有些钱,一并给老伯,帮我们好歹弄点干粮来。”
“你们是河东郡的军队?”里长睁大眼睛问:“是咱们晋军?”
武季点点头。
里长五十多了,第一次看到军队征收军粮,不是强令征收明强暗夺,而是拿钱或盐买。
那边司马炽身边的宦官不情不愿的催促到:“吃的弄好了吗?快端过来!”这个时候了,仍有些颐指气使。
第一碗面浆给了皇帝,他喝的毫无形象,狼吞虎咽。
剩余的,将士们先喝了,扶光、蒲洪几个,最后才喝。
就在这当空,军队里几个年轻人,还帮着里长扶好了他歪倒的厨房棚子,从外面拽了一根木头,竖着在那一角支撑起来。
里长年老多病,家中无人能干这体力活,他们顺手就给做了。
里长不知道,此后的后来,不仅长安百姓,这支挑着“俞”字旗号的军队所到之处的百姓们都发现,他们走到哪里都爱给百姓修房子,他们和气,他们勤快,他们修的又快又好,仿佛做惯了这种事。
里长把家里的一些豆饼给他们带上,送他们离去的时候,用烧火的粗手抹了一把眼睛,他活了半辈子,当真是只在说书的那里听过这种军队。
约法三章、秋毫无犯。
李愈的属下看不懂这支杂胡军队的做法,他们只知道,自己在长安驻守多年,百姓们,从未主动端出过一碗水。
而这支初来乍到、以羯胡为主的军队,迅速的收获了民心。
一段时间之后,百姓开始响应号召,修筑城墙。
长安,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这名胡将扶光,于长安声名鹊起,光杆的皇帝司马炽,感激涕零的在皇城丹墀上,册封他为晋车骑将军,秩禄两千石。
他的轻骑,也将确实在未来中原的战局上,与檀济绍,这个与他牵扯甚深、针锋相对的敌手,展开宿命般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