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1 / 2)
蒲州城盐商盐铺众多,形成河东盐帮。其中最大的盐铺老板,同时担任盐帮商会会长的,叫做闾生。
闾氏历代从事盐业生意,转买转卖,从中渔获暴利,至今已经家资千万,售盐商线遍布周边郡州。
闾记盐铺。
已经快要打烊了,他正坐在自家铺子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伙计正准备把门板装上,突然有个打扮不起眼的年轻男子闪身进来。
“哎哎……这位小郎君好,真是对不住,咱们铺子已经打烊了。”
伙计上前陪着笑,来者皆是客,即使打烊了也得好生解释,免得万一是个大主顾,误了生意。
“闾老板在吗?”
谁知那来人并不理会,径直看着柜台后面的闾生。他的汉话口音略有些生硬,听着不像本地人,似乎有点陇右那边的口音,却也不是太像。
蒲州做生意的多了,有些天南海北的口音也属正常。闾生三十余岁,留着两撇弯翘的小胡子,微微泛褐色的眼睛,看着就略有些油滑。
正常汉人不应多须,原来上一任闾氏老板正室子意外身亡,这闾生是一个胡姬舞女所生,奈何闾氏后继无人,只得由他继承了家业。
他身上胡姬的血统并不明显,加上他经商多年,市井气息浓重,以至于几乎没有人会再把他和蛮族联系在一起。
他眯眯眼睛打量着来人,挥挥手让伙计先去忙,一边拱手行礼道:
“在下便姓闾,是这闾记盐铺的当家的。不知小郎君有何贵干?是买盐还是运盐,或者其他生意?”
那年轻男子一身的普通装束,但右手不离身侧,似乎经常将手放置此处,随时准备提起什么,天长日久,已经形成反射性的习惯。
闾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意识到那里是匈奴披甲骑兵放置武器的位置,一个眼神的交换,于无声处透露出令人心惊动魄的信息。
闾生却并未害怕惊慌,而是热情有加的躬身邀请道:“还请小郎君后室商谈生意。”
他不动声色避开人,引年轻男子到后面一间屋子。
两人进门,闾生谨慎的关好门窗,回头望着来人。只见那年轻男子掏出一枚白生生的狼骨令牌,上面用乌金镶嵌出一个“檀”字。他握举令牌在手,冷冷道:
“斛律氏听令。”
闾生肃然,那副市侩之色一扫而空,恭恭敬敬单膝下跪,右手握拳于胸,垂头对着令牌行了一个匈奴的跪拜大礼,吐出一句标准而流利的匈奴语。
“斛律生,听凭主人号令。”
斛律氏,乃是五部匈奴王族原本的姓氏,只不过国主自己归化了汉姓,刘。于是这个匈奴姓氏便经常被淡忘。
檀济绍的母亲,便是国主刘渊的姐姐,斛律氏的公主,当年嫁到檀氏。闾生的胡姬母亲,亦出身斛律氏,为公主的侍女,只因当年遭遇掳掠,流亡飘零,沦落到舞坊歌肆,倚楼卖笑。直到被蒲州城的盐商闾氏买回家中,才有了安稳的日子。
他是檀济绍的一颗暗子,一条暗线。
蒲州盐帮商会会馆里人潮如织,络绎不绝的人,蒲州城大大小小的和盐打交道的,大盐商、小盐贩、散户都汇集在这里。因为今天,是河东郡太守府上,每年第一个季度,司盐令押运着官盐到来的日子。
“司盐令大人怎么还不来,往常是早就该来了。”等待中,商贩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太守府上,年前动了一批吏属安排。原本常随着司盐令大人的黄安总管,不得重用了,现在得势的是俞氏大郎君俞近之手下的人,官职听说是度支中郎,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消息灵通的,不由得跟人咬起了小道消息,引得众人好奇心起。
“不会吧,黄总管多少年的老人了,往年也没出过差错,听说还是俞氏宗主的亲眷,怎么说不得势就不得势了呢?”有人觉得这消息也不实。
“你们哪里知道,俞氏宗主年龄大了,如今已经是半隐状态,轻易不再露面。俞氏的宗主之位,听说是落在了家主俞太守身上。俞太守栽培长子,这自然就重用大郎君手下的人了。”
“也不知这度支中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操那份心做什么,今年盐池产量听说不太高。只要今年官盐价格,别比往岁提太多,税率不变,便谢天谢地了。”
“回禀主人,河东太守府上,最近发生了些变故。原本一直跟咱们有通信往来的黄安,断绝消息已有数月,听闻是宗主俞尚失势,他也随之被看管起来。故而咱们原本的联络就断了,至今未能再搭上线。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蒲州盐帮商会,楼上的雅室,在众人耳目所不及之处,闾生,也就是斛律生,正伏跪在地,向一个一身随从打扮的魁梧男子,汇报着他探得的消息。
那男子虽打扮的像个随从,但周身的气派,此刻未经刻意,着实是掩饰不住。
他不言不语,左手松弛,扶着胡椅扶手,右手漫不经心搭在桌面,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在上头,发出有节奏的“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