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笼中月(一)(2 / 2)
“我老卫佩服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卫莽鼻音很重地插话进来,又叹起气,“是我之前眼拙了。”
今安点头:“姑且算是罢。”
赵戊垣在近晌午时登门求见。
提了个五花大绑的家伙当作见面礼,从那鼻青脸肿底下依稀可辨出清秀面容。
燕故一见过几面,认了出来:“姚师易。”
“他第一个提出猎场之事可能有他人使离间计,想借此早早摘掉自己的嫌疑。”赵戊垣惋叹一声,“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神志不清的姚师易被人带了下去,无关人等也退个干净。
今安正色看向赵戊垣:“侯爷来得这么快,想必早有决断。”
经过半日的思虑,赵戊垣洗净了昨夜那些身不由己的狼狈,面上含笑:“王爷说话太客气了。非是赵某已有决断,而是摆在面前的路就只有这么一条,不是吗?”
“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不敢在王爷面前妄自尊大。”他不多说废话,正襟危坐着摊开话说:“五年间与虎谋皮无异于在钢丝索上活命,赵某有心投诚,却不敢再重蹈覆辙,心有疑虑。”
“菅州侯,本王可以给你保命的底线。”今安看出他的讨价还价,便说得更直白,“但你总该要让本王看到你的诚意。”
客随主便,赵戊垣很是识时务,他说起昨夜今安问了许多遍的一个问题——是谁?
“那人谨慎细微至极,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声音也多变化。但凡出来或是隔了帷幕,或是戴了□□。只有一次,我蓄意灌了自己许多酒装作醉得不省人事,听到有人说漏他的名字。”赵戊垣停顿了两息,才说下去,“那人叫他,孔延。”
这个名字一出来,今安和燕故一尚能保持镇定,卫莽直接大惊失色。
他一下站起,又一下跌坐回去,捂着胸口气若游丝:“王爷,老卫我可能听不下去了。”
场面太过刺激,于是今安一言难尽地让他下去。
“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但恰恰在北境就有这么一个,与王爷你同生共死过许多年,如今正暂代北境军元帅之职。”赵戊垣搁下茶盏,轻轻的一声,恍若一锤定音。
空气凝滞得像冬至结冰,随后今安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赵戊垣,你确定你当时醉得毫无破绽吗?”
赵戊垣有些意外:“王爷的意思是?”
燕故一接口:“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用在此处,大抵也是可以的。”
“一个藏头不露尾的人,将防范功夫做到了极致,又怎么会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轻易就放下戒心?哪怕人真的醉死了。”今安吐话冰凉,“若是本王,没有确定刀下人真的断气前,我都不会停下。”
赵戊垣恍然大悟般:“是呀,也有可能故意说给我听,好声东击西。”
今安撂下杯子:“莫说你现在才知道,别装了。”
他先是一怔,而后一笑:“的确瞒不过王爷眼睛。其后我也确实查了许多孔延的过往,但这些过往王爷比我更清楚,赵某便不班门弄斧多说了。只说一句,虽有漏洞,但孔延的嫌疑就当真能洗清吗?”
果然把卫莽叫走是正确的。
今安略过这个话头:“还有吗?”
还有,“连州。”
“即使我不说,想必这里也是王爷的下一处涉地,赵某便厚颜来借花献佛。”收到在座二人倏忽正色的投视,赵戊垣游刃有余地缓缓道,“话说连州侯中庸畏战,对纷争向来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按理说这种人最是好下台,偏偏,他就稳扎稳打地坐了十来年。”
燕故一反唇相讥:“殊不知中庸之道才是活命法则。”
“是也,非也。”赵戊垣说,“我曾截下一封送往连州的书信,上面提及了洛临城外那座山上的养兵之事。那封信上极为谨慎地用了火烧现字之法,可费了赵某好大功夫。”说着说着他卖起关子,“王爷与燕卿可知晓这封信出自谁手?”
今安面色凝重:“说。”
“洛临城,阑井街,虞之侃。”
——
名仟带回来的话完全不出意料。
虞兰时坐在窗边摇椅上,手里捻一块羊脂玉,已经把玩了半日,他随手扔下。
几角玉淋漓地碎在地上,前一刻还价值连城,这一刻就如他胸膛满腔破口,教人弃如敝屣。
月色黯淡,恹恹地半死在天边。
院里一盏立灯被风吹暗了,往日油倒不扶的贵公子神使鬼差出门去点。
风正将他的发与袖搅和间,忽有一处火焰在他余光中烧了起来。
转头望去,复行几步。
一堵攀着艳花枝蔓的南墙。
她坐在墙头,俯下身来,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圈,定在他唇角的破口,喟叹一声:“真是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