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1 / 2)
山巅还残留着夕阳的余辉,原本是饭后打闹正欢的喧嚣时分,广临郡守军大营和沐瑾大军的营地都陷入了寂静中。
广临关处,篝火映照着巡逻兵卒的身影,火光照不见的阴影中,兵卒们按照各自的军阵位置,有些背靠背席地而坐就这么睡着了,有些则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广临县守军的大营,篝火照得四处通亮,营地里除了稀稀疏疏巡逻的兵卒,几乎看不到人影,在一些隐蔽角落处,则藏着暗哨,以防有斥侯探子出去报信。
广临县守军营寨防卫森严,戚荣派出去的探子无法靠近,打探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军情部混在乔烈大营中的斥侯探子,也无法送出任何消息。
因为距离过远,山顶上的探哨、斥侯和投石机大营的人,只能看到远处的帐篷和火光,连人影都看不见,也无法得到有用消息。
工兵营的人还在奋力挖坑布陷阱。他们本来是派出来的修路的,如今竟然能够派到前线来挖坑,且掉到坑里的敌军全算成他们的战功,捞到一个都是赚,因此,哪怕白天累了一天,到傍晚时已经有些乏了,也舍不得休息。
沐瑾坐在广临关城墙上的一块投机石砸过来的大石头上。这石头比米筛还大,将城墙上铺的石地板都砸碎了,将地板下的夯土砸出一个大坑和一片扩散状的裂缝。
赖福、赖喜带着侍卫守护在沐瑾身旁。
因为身在战场,他们甚至还佩备了单人盾,这样即使遭到弓箭、投石袭击,侍卫们还能扛着盾牌挡在前面。他们或许会受伤、死亡,有盾牌和他们抵挡,至少能保证沐瑾活下来。
虽然大将军的位置已经足够靠后,待的地方足够安全,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营将们让底下的将士们抓紧时间睡上一个半时辰,补充体力,并告诉夜里还会有战事,至少是什么战事,为防有探哨泄密,目前还没有通知出去。
戚荣领着几个营将来到沐瑾跟前禀报情况,和看看沐瑾有没有其它作战安排。
他向沐瑾行了一礼,说道“大将军,兵卒们都歇下了。对面可能会趁着子夜我们熟睡时发起攻击。如果对方没有动静,我们在亥时叫醒大家,做好准备。如果对方提前进攻,所有人都没有卸甲,又是摆好军阵原地休息的,起身就可以战斗。”
沐瑾看向戚荣身后的八个营将。五男三女,五个男营将是中军大营的,三个女营将都是女兵营的,一个是骑兵营将,两个步兵营将。其中一个是满编步兵营,领军一万人,另一个则只有五千兵力,另外五千留在了淮郡。
淮郡作为边郡几地的中枢之地,不容有失,萧灼华得留足够的兵力布防,又想尽量大限度地支援沐瑾,手底下的女兵只留了五千人,三个营将全派给了沐瑾。营将手下不仅有千总营,自己身边还有二百骑兵卫队,医疗兵营、参军幕僚营等,在战场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镇守一方。多一个营将便是多一支可独立作战的军队,能给沐瑾添几分助力。
八个营将全都是二十来岁模样,极为年轻,却都是军里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无论是拳脚身手领兵本事、头脑、悟性都是极好的。
升到营将级别的,哪怕之前不是昭武堂出来的,在进行营将选拔考核前,还得到昭武堂去进修,把军事指挥课方面的知识补上,几乎都是按照将才标准培养的。
这是在战场上,不是在学堂里,也不是平时营中训练时,沐瑾得维护主将的权威,不能在这时候问他们几个有什么想法、考量,即使要问,也得是戚荣下去后再问。
沐瑾直接问戚荣“你有没有想过,乔烈会想到你会料到他今晚会袭营?”
戚荣道“乔烈定然会料到,但他别无选择。白天正面较量,他没有胜算,若是等到明日再战,他依然是输。他若后退,广庭郡无险可守,后面的县城和郡城都挡不住我们的投石机,他唯有夜袭搏命一途。夜里天黑,看不清楚,我们的投石机看不清楚、动不了,他们不仅能减少投石机的威胁,还能趁夜混水摸鱼,怎么着都比白天猛攻的胜算强。他们是守方,哪怕跟我们打个同归于尽,也是胜。”
沐瑾道“你把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戚荣愣了下,又重复遍“他们是守方,哪怕跟我们打个同归于尽,也是胜。”所以,乔烈一定会夜袭。他随即一醒,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他要跟我们死战?”
沐瑾道“照你这么分析,应该是要不计代价,把我们埋在这。他们死得起,我们死得起吗?”
戚荣噎了下,道“我……我们……我们不能撤。我们要是撤了,广临关必然让他夺回去,有了沙袋壕沟抵挡投石机,他们或许真能守下广临关。”
沐瑾抬起右手,食指轻点额头,道“思维放宽些,打仗最重要的是灵活。对方要夺营跟我们死战到底,不惜拼个同归于尽,士气正盛,这时候跟他们正面杠上,吃血亏,先避其锋芒。我们让底下的兵卒们睡一个时辰,然后悄悄地撤离。你在营地中间架一个大火堆,火光要足够亮,让山上的投石机营可以清楚看见,好以此为参照物瞄准营地方便投石。”
他指向天空的月亮,虽不是满月,但秋高气爽,月朗星稀,能见度不错。入了广临关地势开阔,晚上稀依能看得清路。出了广临关,就是奇峰山,山高林密,进到山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
沐瑾道“乔烈不是憨的,他不会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他想趁乱摸我们的后方,山顶的投石机营才是他必夺的。”
“我们出城后,大部队回营地休息,留一支几千人的伏兵在奇峰山设伏。敌明我暗,揍他们,把他们打退回去。乔烈的兵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得到足够歇息,到今晚再打一波夜袭,到明天困都能困死他们,且他们经过今晚的损耗,到明天必然士气低沉,那才是我们发起猛攻的好时机。”
留空营?
戚荣怔住。
后面的几位营将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沐瑾看了他们几个一眼,道“用兵打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要让对方摸不透。摸透了对方,预估到伤亡惨重,就不要去硬碰硬,要迂回,先泄他们一波士气。他们要夜袭,我们就留个空营给他们,以陷阱、落石和后面的埋伏耗他们一波。这样我们能避免损失,坑一个人头赚一个。打仗,打的是消耗战,谁死的人更少,谁的兵活得更多、更久,谁才能赢得最终胜利。”
戚荣及他身后的几个营将齐齐朝沐瑾抱拳,表示受教了。
大军在奇峰山里窝了好几个月,地皮都踩秃了,对地形熟得跟自家后院似的,怎么伏击对方,不需要沐瑾再去安排。沐瑾又提了句“虽然是空营,也要有做足样子把人引进来,辎重帐篷都运了批过来,搭一批起来,好混淆他们的视线,山上的投石机看到营地的帐篷好知道往哪投石头。”
戚荣应道“是。”他再次深刻地体会到挖坑的含义。这是要把敌军引到坑里埋了。
沐瑾见天色不早,便带着卫队回大营。
他的大营离广临关有十几里山路,驻扎在易守攻难的匪寨中,身边有三千步兵卫队,山脚下有五百骑兵卫队,就这配置,乔烈率军一万来攻,他都不带虚的。
他这里离广临关绕山路要走十几里,走直线也得翻好几个山头,连离架投石机的地方都挺远的,哪怕那边打得乱成一锅粥,他都不会听到,所以睡前吩咐赖福“如果有捷报就不要来报了,要是战事不利,即刻来报。”虽说外面有齐仲他们的斥侯随时传递消息回来,毕竟战事万一有变消息又送不回来呢?
他吩咐赖福,把卫队营中的探子派出去,一个时辰禀报一次,如果超过一个时辰没回来报平安,把他叫起来。
赖福应下。
沐瑾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让侍卫打井水洗了澡,吹着夜里的山风,安心地睡下了。
子夜时分,乔烈大营的所有兵卒被叫起来,他们沿着帐篷的阴影,避开远处山顶的探子盯梢,悄悄出营,趁着夜色摸向对面的大营。
出了大营就是庄稼地,一马平川的,路不难走,但也不好走。
庄稼地,虽说在扎营的时候就已经踩平了,但田梗土沟还在,难免要爬上翻下。扎营的时候,有士兵难拉乱尿,不小心就会弄上一身脏污。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里刚经过激战,三万多具尸体扔在战场上还没有收。
偷袭的大军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坑、尸体摸黑前行。
什长、佰长们都带有火把,但为免提前曝露,得等到攻进对方大营后才能点燃。
好在路难走了点,但阻碍不大,将近十万人的大军像在夜色的掩映下,像潮水般涌向广临关口。
山顶的投机石机营没敢睡,前半夜全忙着运石头,后半夜个个把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就盯着大营看什么时候起火,或出现敌军的身影,好投石。
他们不断地望向对面的大营,子夜了,都还没动静,只偶尔看到些巡逻的身影在走动。大营外黑乎乎的,好像有黑影在动,但想到白天战死的敌军尸体还摆在那,心头直发毛。这要是换成昨天夜里,肯定投几轮石头过去壮胆了,但今天怕惊扰到对方,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个等得心焦且忐忑。
投石营的一个佰长找到蹲下山巅树下草丛中盯睄的斥侯,问“看出什么来了?”
斥侯说“对面摸黑出来,已经快到我们的大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