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金闪闪的名字（2 / 2）
问题是——
她完全没想通，兰斯洛特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比兰斯洛特晚回来一步，跑到交易市场买了不少新衣服的卡洛斯哼着歌走上楼，路过走廊时眼尖地发现坐在大花瓶中间的小龙崽子。
狐狸脚步一顿。
“贝拉，你怎么在这儿？”
卡洛斯惊讶，连忙左右环顾四周。
还好这是走廊角落，远处来往的路人并没有留意到半个身体藏在花瓶后的幼龙崽子。
卡洛斯皱皱眉，连忙抱起幼崽回到自己房间，嘴里略显责备地问道，“兰斯去哪儿了，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好像被我惹生气了。”
伊莎贝拉可怜巴巴回答道。
“生气？”
卡洛斯听闻，诧异地睁大眼，像是非常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那只小气的精灵恨不得把幼崽藏在怀里，谁多看一眼他都要跟谁急，怎么可能自个儿和伊莎贝拉生气？
“就……”伊莎贝拉小声嗫喏了几句，不好意思地含糊道：“我不小心咬了口他的耳朵，然后他就生气了。”
她强调：“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心知肚明自己肯定做错事了，但又委屈娇气，不想被批评。
伊莎贝拉小声自言自语辩解道：“谁让兰斯耳朵突然变得尖尖的，还粉粉的……看起来就肯定很好吃的样子，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嘛。”
卡洛斯一怔，眉毛微微挑起，确认道：“你说他耳朵变尖了？”
伊莎贝拉点点头：“是啊，外面变得尖尖长长的，像两片大叶子，啊不对，我也说不清像什么。但是味道真的很香，咬在嘴里一开始冰冰凉凉，薄荷糖一样甜滋滋的，后来就变烫了……咳！”
提到兰斯洛特的那双精灵耳，幼崽突然兴奋起来。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还想回味一下吃到嘴里的味道。
好在伊莎贝拉不是完全没脑子，一大串关于精灵耳朵吃起来的感觉的形容词，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反正，就超级可爱！”伊莎贝拉心虚地补充总结。
正常人，谁会没事点评别人耳朵的口感啊。
卡洛斯倒没注意到伊莎贝拉后面的话。
“尖耳朵呀……”
狐狸弯着眼睛笑眯眯，绿宝石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精灵在外人面前变回尖耳朵，可真是很少见呢。”
尤其兰斯洛特又显然古板矜持到极致，险些都让人忘记他其实也是个还没正式成年的小少年。
每天一副温文尔雅微笑，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卡洛斯还在暗自猜测，兰斯洛特估计这辈子都变不出那双尖耳朵了呢。
伊莎贝拉不了解精灵的习性，听到卡洛斯的形容很不满。
摇着尾巴大声抗议道：“我不是外人！”
卡洛斯没有反驳，反而咧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伸手大大rua了一把幼崽的脑袋，意味深长道：“是啊，你可不是什么外人呢……”
竟然能让心如止水的精灵心乱。
你怎么还可能是外人呢？
下午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四人去昨晚的街市找龟奶奶。
兰斯洛特安静地走在四人最后面，破天荒没有将伊莎贝拉抱在怀里。
他低垂着眼眸，淡色的睫毛在他清瘦温润的脸上扫落一小片阴影，显得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时隔这么多天，亚瑟终于再次将伊莎贝拉揣到怀里揉尾巴，余光里困惑又不可思议，悄悄打量着安静的精灵。
和伊莎贝拉咬耳朵：“你和学长又闹脾气啦？”
伊莎贝拉大声撇清嫌疑：“什么叫‘又’？！我才没有惹他生气！”
然而嗓门越大，越显得欲盖弥彰。
亚瑟手忙脚乱想来捂她的嘴，担心被兰斯洛特听到他们在偷偷讨论他。
可精灵只低着头，对外界像是失去了联系。
“好了好了，小祖宗声音小点儿。”
亚瑟也觉得兰斯洛特现在状态很怪，他很想去关心一下学长，但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离得远一点。
到了龟奶奶的家时，恰好她刚醒来不久，正坐在炉子前烤火。
她不像昨天那样以本族的形态，而是化成人形，裹在毛绒绒的毯子里喝茶。满头白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还在鬓边别了朵路边的小花，似乎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苍老，又不失优雅。
见到四人后，老奶奶放下茶杯后。
她说话语速比昨天要快了一些，不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年纪大了，天气一冷身体就冻得不太听使唤，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卡洛斯连忙摆手：“没事的，奶奶。”
他走上前坐在龟奶奶身边的小板凳上，将炉子里的火点得更旺一些。
“是我们打扰您休息了。”
“不打扰，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孤独。偶尔特尔托和他的孩子们愿意到我这里来住一段时间，倒是让时间显得没有那么漫长。”老奶奶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几句。
她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重新提到伊莎贝拉的蛋壳问题。
“如果蛋壳还能吃，慢慢让孩子把蛋壳随着日常饮食吃掉，基本就能解决发育不良的问题。”
“不过呢，就怕蛋壳已经不能吃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昨晚我没有看清您的蛋壳，今天才重新想起这件事。”
兰斯洛特不解。
压下心里还没理清的繁乱情绪，现在幼崽蛋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兰斯洛特避开伊莎贝拉的目光，抿着唇问道，“奶奶，您是什么意思？”
老奶奶用词略显含糊，解释道：“一旦过了最初的破壳期，某些种族的蛋壳就会自动变为坚不可摧的化石。这是他们霸道而蛮横的本性，绝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因此，宁可蛋壳变成一堆废物，也不让其他种族捡到蛋壳拿回去做武器。”
“除非——”
老奶奶叹了口气，在精灵高高悬起心脏的等待目光下，无奈地说出唯一一个不可能被实现的解决方案。
“除非有来自同族的魔法，才能重新将蛋壳恢复，变为可以吞食的东西。”
老奶奶看向亚瑟肩头探出的那个小小的银色身影，露出一抹慈祥和蔼的笑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巨龙族的伊莎贝拉阁下吧？”
伊莎贝拉，大陆上现在唯一处于活跃期的巨龙族。
也可以说是，最后一头巨龙。
她没有亲族现存于世，那么她也无法重新吃掉自己的蛋壳了。
“咦——”正在亚瑟斗篷下面乱扭着尾巴的幼崽整个一僵。
她本来就不太在乎蛋壳，也没仔细听刚才的话。
反倒是听到老奶奶叫出自己的名字，颇为意外。停下和少年菜鸡互斗的幼稚行为，大眼睛眨了眨，“您认识我？”
“哦，是的。”老奶奶慢慢点头，“您的蛋壳可是非常罕见的，我的哥哥曾经与艾瑞克阁下有过一段友好的关系，他给我写信描述过您的模样。”
她的模样？
应该是她在蛋里的模样吧。
伊莎贝拉隐隐约约回忆起，艾瑞克确实在笔记本里提到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经常骂他是老乌龟。她还记得，艾瑞克这个脑子笨笨的家伙，还听他的话把她放到火焰灰山里煮了几天。
“是弗朗……西斯吗？”伊莎贝拉大致记得这个名字。
老奶奶惊讶伊莎贝拉竟然知道她哥哥的名字，隐隐有些激动，“是艾瑞克阁下同您提到过吗？天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哥哥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她的面上闪过些许复杂与感慨。
最终回归由衷的欣慰。
龟族的寿命比大陆上大部分种族都要漫长。
但他们并不像拥有永恒生命的巨龙族，在成年后不再继续生长变老，永远保持着生命力顶峰时期的状态。
他们还是会慢慢变老。
只不过生命周期比其他种族要缓慢许多。
龟族是被时间遗忘，但又没有彻底遗忘的一个种族。大部分龟族的一生都是平淡的，平淡的长大，平淡的生活，平淡地目送生命中其他种族朋友老去消亡，平淡地接受自己漫长而孤独的一生。
一开始年轻的龟族还会去找新的朋友，可逐渐一次次亲眼目睹朋友的老去后，他们也会倦于结交新朋友。
生离死别，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经历次数多了，龟族们宁可不再与旁人认识，孤独又安详地藏在大陆的某个角落，拖着渐渐老去的身躯，安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逐渐，被这个世界遗忘。
所以像弗朗西斯这样，能够拥有一个寿命比自己还长的朋友，记得他的存在，并将他的名字和故事告诉其他人。对于龟族而言，真的是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龟奶奶那张布满皱纹苍老的面庞，此刻似乎焕发出一丝新的光芒。
她看向伊莎贝拉，目露一丝期翼与恳求，在瞳孔深处摇摇欲坠。
“伊莎贝拉阁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告诉您我的名字。”
她普通平凡又足够漫长的一生，如果能不被时间彻底忘记，那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伊莎贝拉懵懵懂懂。
她现在的年纪理解不了龟奶奶为什么这么想要被记住，但对上她的眼睛，伊莎贝拉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的名字……是卡特琳娜。”
在伊莎贝拉再次点头后，她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最后的执念。
“感谢您，让我的灵魂不会被执念所困。”
伊莎贝拉还是没太懂，她为什么这么重视被记住名字。
卡特琳娜只是冲着幼崽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原因。
然后转而将目光投向兰斯洛特。
玄而又玄地说了句伊莎贝拉更听不懂的话，“被执念所困一生之人，最终都会被困在失落森林最深处，灵魂飘无定所。”
精灵闻言怔住。
“您是说……？”
空灵透彻的嗓音，此刻竟听着有几分艰涩。
似是震惊，又不敢相信。
大陆上只有巫族常年居住在失落森林，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处起源，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真实的模样。
卡特琳娜的意思是，巫族来源于往生之人无法消散的执念。
难道，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卡特琳娜脸上露出疲惫，她缓缓变回兽形，说话的速度又一点点的慢了下来。
勉强将话说完。
“孩子，要有耐心。”
“极夜是厄运之神的狂欢，只有阳光灿烂的白昼，才能迎来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