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昔时因、今日果(2 / 2)
“别哭啊,别哭,我,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们的,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不要哭啊,别吵到爸妈他们。”
说到了父母,李然马上止住了自己的哭声,担心地看看主卧室那边,使劲抹了抹自己的脸,把眼泪都擦去了。
“听哥哥的话,不要哭,哥哥在,嗯,那边也有工作,而且,将来还会经常回来的!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你不要害怕就好。”
“那边?难道,不是说,没有阴间吗?”
“有啊,现在就有了,我就在阴间蒿里城,你看看,我这是蒿里城军服,是不是很威风?”
李然看着自己这个怪模怪样的哥哥,一边流泪一边傻傻笑了起来,说来容易,但谁能真的就为此而不哭了呢?
“人间和阴间,将来会有很多联系,我今后可能要常回来送信。”李果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黄纸,却没有递给李然,而是将黄纸放在客厅茶几上,“这是信的内容,你要仔细看清楚,然后按上面的电话联系那个叫萧征的人,要是他不信,就告诉他,魔兽世界在西瘟疫刷大锅的人妖法师叫‘冰花姐姐’,他就相信了。”
“你要告诉他,三天以后,让萧征到咱们小区中央花坛那里等,范城主要来见他,有重要的事情:有关东海孽龙的事。你记住了吗?”
李然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觉着这个时候的李果,才真的和当初老实还有些唠叨的哥哥一样了。
“嗯,我记住了,我一定办好,找到那个叫萧征的人!哥哥,要是,我能办好这个事,是不是今后你还能回来看我们?”
“当然!你要是联系上了他,今后我就是信差了,要经常回来送信的!那边有好多人,很多都还有一点记忆,会想念家人,但只有我可以回来送信。”
李然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叫萧征的,只要他是个人,就一定要找到他,让他三天后来这里等!
李果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的眼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由笑了。
“我,我去给爸妈磕个头就回去了,你以后要照顾好他们,记住,”李果晃了晃手里的长枪,“记住,别怕,没有人敢欺负你,谁敢,我就带他走!”
李然点点头,她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再哭出来。
李果绕过自己的妹妹,慢慢走到了主卧室的门前,好像生怕自己的脚步打搅了父母的休息。他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如何,片刻之后,他把手中的长枪横放在地上,自己也随即跪了下去,双手伏地轻轻磕了三个头,然后抓住长枪站了起来,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似乎是微笑了一下,直接穿过了大门消失了。
李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声地哭着,然后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
阴鬼无泪,李果是不会掉泪的了,但他依旧心中不好受,站在自家门外,久久不能自持。
黑暗中,范召南在阴雾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皱着眉头,看着李果半晌不语。
“都说啦?”
“和我妹妹说了,让她通知萧征三天后来这里见面。”
“我是说,你和家里人都说啦?”范召南见不得这种事,所以托梦他从来不去偷听。
“和我妹妹说了,我,我担心父母岁数大,没去惊动他们,就在门外磕了几个头。”
“呔!你这个不孝子,让你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父母啊,省的他们太伤心!我知道,你是怕吓到他们,怎么,在我蒿里城公干很丢人吗?!这一万年,你是第一个能回来送信的阴兵!你个废材!”范召南勃然大怒了,随手一抓,拎着李果重新冲进了他家。
***
李端山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手里拿着用了几十年的茶缸子,默默地喝着茶。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已经住在楼房好多年了,但他还是会经常梦到自己小时候住的姑苏乡下小院,梦到自己在树下坐着喝茶,和他自己的父亲当年一样。
李果死了,即使在这个最能让李端山平静的梦里,他依旧记得这件事,老来丧子,人生中最令人悲伤的事,他居然正正地撞上了!
他看着自己的太太吴娟从房子里出来,手里拎着篮子,似乎是要出去买菜,她的脸上也是一片麻木的愁容,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的笑了,好久没有,即使在梦里也没有。
他又喝了一口茶,突然就发现,整个天空瞬间阴暗了下来,乌云从天边一眨眼布满,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他慢慢转过头来,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李果,站在小院的门外,正在看着自己。
他吃惊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缸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爹,我回来了,来看您和我妈。”李果居然是穿着一身盔甲,手里握着长枪,虽然他的样子改变了一些,但李端山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儿子,那个应该已经死去的儿子,李果。
他,还有吴娟,都慢慢向着院外走去,都有些步履蹒跚。
“儿啊,儿......”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在口中喃喃念着,但他自己却只是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爹,妈,我回来看看你们,不要挂念我,不要太伤心!”李果双膝跪倒,在他们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这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了,李端山和吴娟都没有再向前走过去,年纪大的人还都相信这些,知道这是人的魂魄回来,可是头七早就过了呀。
远处的乌云里,传出一阵轰鸣之声,“阴司办事,闲人,听令!”
憋了半天发现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场的范召南从一片阴云中出现了。
李端山和吴娟看着这令人震惊的场面,不由连连后退:一只足有两层楼高的螃蟹上,一名黑衣大汉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一块令牌,威严的双眼看着他们,在他身边,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圆滚滚地生着双翅,在不住盘旋飞舞。
螃蟹慢慢走到了李果后面,突然举起了一只大螯,轻轻拎起还一直跪着的李果,把他杵在一旁。
“今有姑苏凡人李果,生遭不测,念其忠厚,幽冥蒿里城特收选其为本部阴兵,东城巡检司大使,特许阳间行走。”
范召南手中大令一挥,一道闪电打在李果身前的地上,吓得他差点儿把手里的长枪扔了。
“阴司有道,岁月无常。凡人身死,无需伤悲,但行善举,终有见面之时!”土伯听着范召南越说越不像话,只得自己抢先喊了出来。
“李果!就此辞别双亲,随我们上任去吧!你今为大使,可奉命进入阳间,想必有机会再见双亲,就不要迁延了!”
范召南说罢,大令再次一挥,裹起一团黑雾,将自己和螃蟹一起隐了下去,把最后的告别时刻,留给了他们自己。
李端山一辈子的三观,在这个梦里彻底碎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什么害怕或者癫狂,他的儿子不是坏人,不是死了没了,而是遭了大难,却成了阴间的一名军官。他自己教书育人一辈子,没想到这种子不语之事,最后竟然是真的!
假如死,只是换一座城,换一个工作,换一身衣服,那么,就是在远方的思念而已,何必如此悲伤呢?
李果抬起头,再次看看自己的父母,“爹,妈,我去了,你们多保重,我以后有机会,还回来看你们!”他此时才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最重的石头,说完,他握住长枪,转身向着那团黑雾走去,一如当年第一次自己进幼儿园,第一次自己进小学。
“好啊,好啊,我放心了,放心了。”李端山嘴里喃喃念着,看着自己的儿子逐渐走远,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果然,这是一个梦啊。
他此时才觉得自己双眼里都是泪水,似乎枕边也都是湿的。李端山又闭上眼睛缓了缓,这才慢慢擦干了眼泪,悄悄侧身坐了起来,生怕惊扰了身边的妻子。
“这,果儿爹,这是真的吗?”他身背后传来自己妻子还带着哭腔的问话。
李端山心里一惊,忙转过身来,就发现自己的妻子此时也睁开了双眼,和自己一样,也是老泪纵横,却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只是希望得到一个放心的答案。
“你也?也梦到了小果?”
“我梦到了,他,他在阴间,当了什么巡检,巡检什么,”
“巡检司大使,特许阳间行走。”李端山直接接了过去,然后看着吴娟。
“这,那,这都是真的?”吴娟此时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李端山的袖子。
李端山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虽然说做梦都是自己的事,但两个人做了一样的梦,是不是就是真的了?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来咱们小果,这是真的!他,只是,去那边得到了一份新工作。”
人怕死,是因为大家都说死后就没了,不存在了,所以人们才怕。但假如古代的说法是对的呢,只是去了另一地,换了一种生活方式,那么,不过就是去了远方,假如他还能经常回来,那就是个游子,他还在,不是没了。
吴娟点点头,她似乎眼睛里又有了些生气,紧紧抓着李端山的袖子,不住地眨眼。
这时候,他们的房门“嘭!”地开了,女儿李然手里举着一张黄纸冲了进来!
“我哥,我哥回来过,他当了信差,来阳间送信来了!”
说完,她扎进自己母亲的怀里,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