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龙门 二,炼狱(1)(2 / 2)
他的自大葬送了他的性命。
魔教只重视有利用价值的人,他败于一个无名后辈的刀下,已然失去利用的意义,所以,他该死,所以,他死了。
极乐童子眨眨眼,仰起小脸自语道:“不妙不妙,很不妙,吕仙客虽然武功太差,总算是我魔教的人,他杀了你全家,你找他报仇,天经地义。不过你杀了他,我怎么向魔君交代呀?得想个妥善的法子。”
他皱起眉头,小声咕弄了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拍手笑道:“对啦,对啦,我教有一处好地方,叫地狱十殿,最是安心养伤、颐养天年的所在,我把你藏在那里好不好?这样谁也找不到你啦。嘻嘻,对外就说你和吕仙客两败俱伤,玉石俱焚,这样魔君就不会怪罪于我。”
他附身查看方渐飞的伤势,用一种万分同情的口吻说道:“可怜的孩子,你伤得太重了,不过别怕,你很快就不会痛了,极乐童子乐于助人,我一定会悉心照顾你的,等你到了地狱十殿,你会感觉很开心很舒服。”
他越是和颜悦色,方渐飞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极乐童子捡起方渐飞的刀,端详着,说道:“这把刀很普通嘛,居然能杀掉吕仙客那样的高手?嗯,我劝你以后别用这么难看的破刀了。”
他右手拇指按在刀身上,内力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刀刃化作千百点碎片飞开。
方渐飞心中一阵强烈的刺痛,这是他日夜相伴的刀啊,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料毁于此人之手。
他忍不住大喝道:“你……你敢……”
由于用力大喊,牵动了内伤,真气一散,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极乐童子微微一笑道:“你看我的玉指点将功夫如何?能不能抵挡你的落日刀法?你如果没有重伤,我恐怕未必是你的对手。不过,我们是魔,讲究不择手段,趁火打劫。好啦,我们准备上路吧,你吐了这么多血,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方渐飞喉咙一甜,一口血已到了嘴边。
不,不能昏倒,不能示弱,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要击败这个貌似天真的恶魔,你还要赶到洛阳……洛阳……洛阳实在太远了。
他的意识模糊起来,迷蒙中,只看到火炉的光影在晃动,逐渐逐渐地,连那些光影也暗下来、暗下来。
于是黑夜和恐怖同时降临了。
……
在千年万年里,世界是一片混沌,海是一片墨绿,天是一片漆黑,大地是一片黯淡,参差不齐的岩石在层次不分明的黑暗中露出狰狞的轮廓。
在茫茫的人世间,人在何处,自己也找不到自己。
一道白光划开黑暗,从裂缝中释放出更强更亮的光来,黄石、尘土、泥块、大风以更原始的风貌呈现。
刀呢?刀在何处?
刀依然在手,奋力一挥,激起一大片黄沙。
“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
谁在说话?说话的人在土丘上,哦,那是师父,风吹得他衣袂乱飞,显出他瘦削苍老的身形。
“你天性不错,练武也专心,但你的缺点就是太过专注,太过执着,刚烈有余,柔顺不足,所以任何时候,记住冷静、冷静!”
风将叮咛送出远远,依稀听的是:“师父老了,以后的日子要靠你自己。”
师父别走,不要离开!
可是黄沙扑面而来,什么都遮掩住了,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慈祥温厚的眼睛仍在眼前。
父亲也有一双温厚的眼睛,虽然他不经常流露他的爱意,但小孩子总能感觉到父母内心浓浓的情感。
这双慈祥的目光在对敌的时候又变得威风凛凛,顾盼有神,即使他身边有一柄双刃斧、一把单刀、一根狼牙棍、一把火焰令、一把宝剑。
可是一个高大黑影加入战团,如冥府的恶魔,他一出手就粉碎了父亲的斗志,那是谁?龙鲲鹏吗?看不清楚。
跌撞着、哭喊着向父亲奔去,却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绊倒,一跤跌进一丛新鲜而生涩的青草丛中。
哭声中一双温暖柔和的双手抱起了自己,耳边是爱怜横溢的私语:“小飞,乖宝,别哭,别哭,哪里摔痛了,娘亲看看。”
啊,娘亲,她不是在熊熊的火光中消失了吗?
院子里春意盎然,两只粉蝶在花间相戏相扑,墙头露出几株柳树的梢头,几只燕子唧的一声飞掠而过。
意识内,燕子的身影逐渐放大,原来不是燕子,而是一只苍鹰在高高盘旋。
苍鹰飞过了千山万水,在广阔的天幕下,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黑点。
苍穹下,有一位盘着头发、系着头巾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圆圆的帐篷前,眼中盈满泪水,她为什么如此悲伤?她的泪珠如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晶莹。
“再柔弱的雏鹰,也有展翅高飞的时候,你……你要飞了,当我还会等你的,在草原上,等你一辈子!”
等我,等我,是的,有那么一个人,在草原的深处等待。
活着也许就是一场等待。
等我,等我,不要忘记。
少年的心插上苍鹰的翅膀,飞到遥远的中原大地。
中原的路又宽又直,路上一直在颠簸不已,颠簸得眼前零散模糊,一切又重新陷入黑暗中。
黑暗中,他伏在一个人的背上,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在黑暗中狂奔,跑的如此艰辛而颠簸。
背后是一片黄亮的火光,那团狠毒的火焰,吞没了整个家,吞没了家中几十个亲人、家人。
背后还远远的传来一声声咒骂和呐喊,有人疾步追赶过来的脚步声。
“少爷,别怕,他们赶不上咱们。”背负着他的人用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安慰道,以后这个声音又陪伴自己在草原、荒漠度过了大半年,尔后消沉在一座小小的墓地里。
那是宗伯,可敬的老家人,如今他的坟头,可长满着青青的乱草?
身子猛然一沉,仿佛大地在一瞬间裂开,吞噬了自己。嗯,那是一处断崖,他和宗伯落入了断崖。
耳边呼啸的疾风嘎然而止,有一团暗黑的东西包围过来,冰凉柔软,那是水,黑漆漆找不着边际的水。
他拼命拉着宗伯的手不放开,水从四面八方合上来,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
方渐飞大叫一声,从千万重幻影中醒来,周围仍是一片黑暗,但没有了火光、断崖、疾风、黑水,没有了熟悉的声音和面孔,冷汗已然打湿了他全身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