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惊蛰 四,春风沉醉的夜晚(2)(2 / 2)
徐淮南精神一振,连称:“好,好,劳烦姑娘了。”
采薇在矮桌边坐定,素手调琴,神情平和而温柔。跟着纤指一拨,琴声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她弹的是一曲小令“陌上花”,词曰:陌上花,陌上花,知谁家?昔日君至未开颜,今日来思空咨嗟。车何辚辚,草何离离,不见君子,零落入泥。
琴声极缓极轻,如泣如诉,充满幽怨意味。
小小的阁楼,眼前的景象变得静寂而迷离,屏风、桌椅、娇弱的月季花,抚琴的女子,慢慢扩展出去,变成一片迷蒙空旷的山水,野径上落花满地,溪水潺潺冲刷细石,圆月在竹林疏影间穿行,亭台上空寂无人。
天地间,有失意伤感,有思念成空,有零落无依,有长久别离,古往今来,人生之种种不如意,都化作淡淡幽情,飘散在京城这个料峭的春夜里,弥漫在狭小温馨的阁楼中。
徐淮南心有所感,起身取过洞箫,按孔吹管,悠悠呜呜的萧声低低升起,圆润轻柔,清幽委婉,一萧一琴,斗室内相应相和,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琴止萧停,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彼此无话,但乐声中已经尽诉知音。此时此地,两人内心都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京城虽大,知己难寻。
徐淮南心中有点不舍,但想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终究于礼不合。放下洞箫,笑道:“夜深人静,不好打搅姑娘清梦,在下先行告辞啦。”
采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取过纸笔写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天香茶坊驻场弹琴,公子有空,不妨过来听曲喝茶。”
天香茶坊是城中一处高雅幽静的茶馆,文人雅士诗家词友附庸风雅、品茗赏乐的去处,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徐淮南点点头,转身下楼。
他走出百来步,停在街边,回首望望那间阁楼,阁楼里灯火犹自亮着,从窗口透出一团昏黄的光线。
琴声断断续续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弹奏的却是古曲九弄中一首《长清》,言其清洁而无杂念之志,以及厌世途超空明之趣。琴声空灵深远,涵虚中和,徐淮南倚着街角的墙壁,闭目养神,痴痴聆听。
此刻,在京城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名军官模样的精壮汉子正在大声训斥自己的亲兵。
那汉子眼神暴戾,额上青筋直露,吼声如雷道:“多年来,除了在沙场厮杀,我夏侯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你们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大胆的贼子给本将军找出来!”
亲兵队长点头哈腰道:“将军息怒,那贼子来得突然,跑得又快,夜里道路又黑,兄弟们瞧不清对手面目,一时追赶不上。属下无能,甘愿领罚。”
那汉子的右边大腿用白布层层包起,还在不住地渗出血水,显然受伤不轻。
他恨恨说道:“若不是到荣亲王府赴宴,没有带上我的钩镰枪,那贼子如何能轻易得手,刺我一记?哼哼,不过他也被老子用寒冰掌扫了一下,伤了肺腑,算是两不吃亏了吧。”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十大高手之一、御林军内四军天武军的统制夏侯桀,夏侯的枪久负盛名,所以这次荣亲王推举他出战西凉高手。没料到今夜莫名其妙遭人暗算,伤了大腿筋脉,而离比武之期仅仅剩下七天,到那时候,无论如何伤势也难以复原。
因此夏侯暴跳如雷,狂躁不已。
夏侯未担任御林军统制之前,乃是西北军镇的一员悍将,与西凉军血战经年,心中对西凉人极其痛恨。本想借比武的机会大展身手,出口恶气,哪知道一番斗志尽付流水,教他如何不怒?不恨?
亲兵队长道:“不如属下将此事上报京师衙门,由衙门军巡院派人搜捕凶徒?”
夏侯冷冷道:“你出的什么狗屁主意,上报京师衙门,那不是人人皆知了?那老子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再说,军巡院那帮虾兵蟹将,平时抓几个毛贼、醉汉还行,遇到高手,顶个屁用!”
亲兵队长小心翼翼说道:“那……依将军意思是?”
夏侯说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送到鱼蛇帮去,找他们的帮主柯庆之。”
亲兵队长愕然道:“鱼蛇帮?属下有些不明白。”
夏侯道:“鱼蛇帮人员混杂,耳目遍布京城,有时候找他们比找官府管用,袭击我的那人武功高绝,对京城的道路方向又极为熟悉,显然潜伏此地已久,鱼蛇帮乃本地地头蛇,由他们来查,最好不过。江湖上的勾当,叫江湖人处理,更有效果。”
亲兵队长恍然大悟,说道:“将军英明,属下明白了。”
夏侯冷笑道:“柯庆之跟我还算有点交清。那个人啊,是算计到一根毫毛,半文钱也要榨出油水的货色,他出面办事,嘿嘿,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