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问命(2 / 2)
正对着铜台的是一间高度略低于台架的屋子。宋韫走进去,发现里面供奉着巨大的三清塑像。
无为道人先净手,然后焚香敬献。随后抽出压在香炉下的白纸,分别给了宋韫和焉云深各一张。
“那边桌上有笔墨,把所问之事写在纸上。”无为道。
焉云深依言快速地写了,将白纸对折递回给无为。无为翻开白纸看上面的字迹,然后抬眼,“太后呢?”
宋韫不知道太傅在纸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真的会准吗?
宋韫心里确实有很多疑问,比如齐胤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他能不能顺利复位?还有……什么时候可以补全最后剩下的那些礼数……但这些话是绝不可能写在纸上交给这道士查看的。
那还能问什么呢?
宋韫想了许久,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命字。
两张纸都交到了无为手上,他不用扶乩也不用龟壳蓍草,只是立在塑像前,闭目冥想,仿佛在沟通天意。
在此期间,宋韫与焉云深退在一旁等待答复。
殿内只有幽微的烛光,和明明灭灭的焚香。宋韫无所适从,仰望塑像,殿内光线昏暗看不分明,他隐约觉得中间那座塑像眼下有一条白痕,像一行眼泪。
神仙也会哭吗?
不对。
宋韫及时收住心里那些怪力乱神的想法,那痕迹大概只是年久染了污渍。朝廷拨款,光顾着装饰道观外表光鲜,还没来得及为神仙重新塑像吧。
然后宋韫目光往下,看着香炉下压着的那叠白纸。
纸是普通的纸,笔是普通的笔,道士看起来也是一般的道士,怎么就能够断言万事万物呢?
胡闹。真是胡闹。
太傅对自己说过的话,宋韫此刻想给他还回去。
他忽然又想到,在观音堂被太傅打的那次,戒尺是从观音像下抽出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太傅怎知戒尺何在?难道是专门预备下要打我的?”宋韫低声问。
焉云深手伤还没完全好,纱布虽已经拆了,掌心的伤痕还未结疤。他注意到宋韫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将手虚握成拳,反问:“还疼?”
宋韫摇头,掌心早就消肿了。不过是戒尺打手心,蒙学里的顽童也挨过。小孩子都受得住,何况宋韫一个大人。要说疼,恐怕还是太傅掌心血肉淋漓疼得厉害。
“娇气。”焉云深道,“就算是有人维护,还是要自身凡事都担当得起应付得过,才能一生无虞。何况你没有可全然信赖之人。”
宋韫闻言怔了怔,太傅说这些话时,神情依旧严肃,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宋韫感觉心中柔软至极。
太傅这是在教他安身立命的要义——不可依赖他人。哪怕是太傅自己,宋韫也不能全然信赖。
谁会对无关之人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呢。
太傅对宋韫,面冷但心热。
归根结底是因为宋韫生母。
母亲虽不曾陪伴宋韫成长,却给宋韫留下了一位如师如父的长辈,宋韫心头百感交集。
无为道士那边批好了卦,将答案写在白纸的另一面递还给两人。
宋韫余光瞥了一眼太傅的纸,背面是太傅字迹:某某寿数。前两个字墨迹有些被磨花了,宋韫看不清。
太傅想问自己的寿命吗?年过不惑,考虑这些确实也理所应当。但宋韫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是两个字?不是该写大名么?
到底是窥人私密,宋韫不敢久看,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宋韫在纸上只写下一个“命”字,没有写求问谁的命。原本也没抱希望道士能说出什么门道来——命这回事,谁能说得清楚?
宋韫翻到背面一看,空的。
嗯?说不清所以干脆不说吗?
宋韫抬头看向道人,问:“这是何解?”
道人说:“有命才可算命。无命只能顺应天命。”
无命……什么叫做无命?宋韫心头一紧,道人犀利的目光仿佛一道精光,能由外及里把宋韫照个透彻。
什么人才会无命……难道,他看出宋韫是重生之人?
昏暗的大殿里,道人肃然立着,仿佛第四具塑像。
黑暗与沉默同时向宋韫压来。
太傅道:“老毛病又犯了。故弄玄虚做什么?挑些好听的话说了就罢了。”
无为道人忽的一笑:“原来焉大人还认得我。”
宋韫茫然地看着两人,他们也是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