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2 / 2)
冯老不着痕迹地向她靠了靠,耳语道:“方姑娘,你父亲…是冤枉的。”
几乎微不可闻的话语入耳,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她抬眸,惊讶地瞧着冯老。他却拄着木拐杖,一瘸一拐地缓步远去,恍若无事般继续指挥着兵士们。
爹爹,是冤枉的么?
“人找到了!快过来搭把手!”废墟堆里有人喊起来。
许多人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将灰头土脸的沈屹从里面架了出来。
他果然如冯老所说的,被落下的屋顶困住,并无大碍。只是脸上手上有几道血痕,应该是被落下的碎木划伤了。
兵士们将他扶到一边,倚着树坐下。
承文和方吟赶紧过去察看他的伤势,“先生,你怎么样?”
沈屹睁开眼,启唇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见他的嘴唇干裂,承文便去找了个水袋来,拔开塞子递到他嘴边。
“多谢。”沈屹抬起右手,欲接过水袋自己喝。还等未用力,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低头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右手掌心赫然横着一道伤痕,此刻皮肉微微外翻,深可见骨。
等他们回到宅院,辛公带着皇帝派来的御医已经等在那里了。
老御医看了看沈屹手上的伤口,摇了摇头,一边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一边叹道:“伤了筋脉,这只手怕是以后不能再使力了。”
听到这诊断,众人心里都一沉。
一个斫琴师,若是没了右手,日后还如何斫琴呢?
“是否有痊愈的希望?”辛公问道。
“不好说,”老御医包好伤口,收拾了药箱,“鉴于筋脉未尽断,就有可能恢复一些。至于何时能恢复到何种程度,便是神仙来也说不准了。”
他拿了纸笔刷刷地写了张方子,递给承文,“这是内用的药,今晚睡前煎了服下。我明日再来换药。”
说罢,向辛公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沈屹将包得严严实实的手从桌子上拿下来,让它离开大家的视线,才抬头勉强笑道:“既说有可能恢复,便养一养再看吧。”
方吟眼中藏不住浓浓的担忧,“先生的右手若是不能用,以后是不是也不能斫琴了?”
辛公在旁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若继续顶着余安的虚名,平白容易被卷入是非。今日是手,下回还不知会是什么呢。”
“不是大人送来字条,让余安先生去飞云阁见面的吗?”承文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下子,辛公疑惑了,“我何曾送过字条回来?”
沈屹将昨夜的经历简单讲了,辛公越听越是沉默,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良久才道:“原来,竟是为了那曲《麟凤引》。是我失算了…”
“此话怎讲?”沈屹不解。
“咳咳,前些日子,我听闻有人打听残谱之事,以为只是出于好奇,便没有在意。”他蹙了眉,“现在想来,应是有心人散了谣言出去,不知入了谁的耳中,以为这谱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吧。”
“师父,”沈屹唤了一声,“这曲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吟知晓他心里的忐忑与纠结,便默默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沈屹轻轻舒了口气。
“《麟凤引》这支曲子,其实是我年青时胡乱写的。”辛公缓缓道。
“那传说呢?”沈屹又急急开口。
“也是我随口编出来的。”
“所以,师父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哄我?”沈屹猛地站了起来,“到头来,这就是一场骗局?这么说三皇子,东吴的韦大人,都是你提早安排好的,对吧?”
辛公垂了头,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半晌才道:“屹儿,我都是为了你…当年你还太小,亲眼目睹你爹娘出事之后…”
“够了,”沈屹打断他,“别再说了。”
“这些年,我为了凑齐这张曲谱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现在你跟我说,这都是你编出来的,还说是为我好?”
说着,他的眼圈忍不住开始泛红,声音里掺杂了压抑的愤怒与哽咽,“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看着我费心劳力、日夜不休地替人斫琴,只为换取那一小块碎片;看着我为了一片残纸远走东吴国,历尽艰难,差点回不来…”
虽然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亲耳听到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那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泛着银色寒光的利刃,冰冷又残忍,叫人躲闪不及。
“我早就该想到的…”他恨恨抹了把泪,怒极反笑,“呵,我就说为何会有两片那么相似的残片,定是你觉得东吴遥远,怕出什么岔子做的保险吧?我知道你醉心于运筹帷幄,喜欢掌控每颗棋子的命运。你计划的每一步,都要连意外也算进去的。七八年了,我竟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你骗得团团转。现在,你一定觉得很有成就感吧。”
辛公的眼里,渐渐盛满破碎的泪光,却只是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
沈屹再不愿意在此多待,甩手快步出了门。
“先生…”
方吟担心他,叮嘱承文留下照顾辛公,自己转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