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2 / 2)
“你莫要血口喷人。余安先生之名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你当太后娘娘好骗是么?鹤舞晴空是娘娘当年从西蜀带来东吴的琴,就是余安先生亲手斫的。”他瞥了一眼沈屹,“太后娘娘都来东吴近三十年了,他那时怕是还未出生吧?”
韦石全一时无言以对。
沈屹方才已将事情全然告知于太后,此刻便给韦石全递了个眼色,让他安心。
太后果然悠悠开口道:“此事哀家已知晓,乃是有些内情。”
赵元德见状又换上哭腔,喊道:“太后娘娘莫要被他们骗了啊。韦管事说请余安先生来时,不是说要制新琴的吗?如今又为何会牵扯上鹤舞晴空?”
这句倒是戳到了要害。
所以,太后听完,又紧了眉头,面上也渐渐浮起疑惑来。
“回禀太后,”韦石全见此事被他这样一搅和已然乱成一团,心道不能再继续欺瞒,遂闭了闭眼道,“奴才该死,其实此事全因奴才失职而起。都是库房保管不当,以致鹤舞晴空快要被虫蛀空了才被发现。奴才怕太后娘娘责罚,就想着偷偷请来余安先生将琴修好。请太后降罪于奴才,莫要牵连余安先生。”
沈屹在旁边听着,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身份。况且私自修琴情况属实,本就是欺瞒之罪,不被发现还好,一旦事发便无可辩驳。
他只庆幸赵元德只字未提方吟,没有连累到她。
太后沉默地抬手扶额,长长的镶金珐琅护甲轻搭在发冠上,粼光微闪。
“来人,“她放下手,冲着殿外扬声道,“将乐库总管事韦石全除了职,关起来罢。还有这位…沈先生,也一并关起来。”
她转头对沈屹道:“瞒着哀家修琴之事,哀家可以不算在你头上。但这身份之事,哀家也要给众人一个交代。若是能证实你是余安先生,哀家便放你出来。”
侍卫进来,将二人拉起来带了下去。
“太后娘娘明鉴。”赵元德深深俯下去,谄媚道。
“你就先替了韦石全的管事一职,”太后的声音里带了些疲倦,“哀家乏了,退下吧。”
“谢太后隆恩。”
赵元德挪着小碎步,躬着身子小心地退了出去。
事情虽暂时尘埃落定,却又陷入了僵局。
方吟拜托了小黄门,到狱中去看沈屹。
沈屹毕竟身份未明,太后话里又留了余地,看管的狱卒倒是不敢太过苦待他。给安排了间干净的牢房,里面床铺被褥也都置全了。
“先生,你还好吗?”方吟一见到他,眼里瞬间泛出些泪光,她撇过头去眨了眨眼。
沈屹原本坐在铺上,看方吟来了,忙起身向她走过来。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方吟双手扶握着铁栏,默默望着他。
沈屹突然抓过她的手,把自己手里原本攥着的玉璧塞到她手心。
“一直想还给你来着,却总是忘记…”
方吟垂眸瞧了一眼手边垂下的红线,毫不犹豫地塞回沈屹手里,道:“先生如今在这里面,我不放心,这玉璧可以护佑先生,你留着吧。切莫失了希望,你就是真正余安先生啊。既是没有冒名,那迟早会被放出来的。”
他无奈地苦笑:“可是,就因着担了这虚名,我如今都无法自证身份。”
“先生可否告诉我,慈安宫里事情的经过呢?”
沈屹把来龙去脉都讲给她听。
“这么说,下午来过的那人,应该就是先生所说的赵元德了。”她微微蹙了眉道,“我若早知他是为了这个,拼死也不会让他进去查看的。”
“他怕是也早得了风声,只是去确认一下罢了,不是你的错。”沈屹道。
方吟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那人此般借题发挥,目前看来也真的是被他拿捏住了要害,让先生和韦管事都被问了罪。这么说,鹤舞晴空对太后娘娘而言,应该不只是被遗忘的一床琴而已。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沈屹不解。
“先生不是已经将新的面板斫成了么?”她急急道,“如果这床琴对太后娘娘很重要,她一定不会看着它毁掉,定会想要将它修好的,那先生是不是余安先生,又有什么要紧呢?先生是唯一能把鹤舞晴空修好的人啊。”
沈屹望着她,有些动容。这世上,还有人这样为他的事情着急。
“先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物件吗?”方吟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沈屹犹豫片刻,依旧摇摇头。
“那我去想办法,”方吟道,“先生且在此再委屈几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她快步离去后,沈屹坐回到铺上,摩挲着手里温润的玉璧,心里却有些乱了。
其实七年前,他师父走的时候,并非不告而别。
师父曾留下一封信和那枚刻有余安的小印给他。只是沈屹怨他不理会自己的挽留狠心离去,看都未看,就将这二者统统封入瓷坛中,埋在了岳畔琴舍的屋后。
重新开始为别人斫琴,是为了《麟凤引》;而愿意出来承这余安之名,则是因为方吟,只因为当初听说她哥哥在为妹妹寻购余安先生的琴。
本也是虚名,证不证实又有何意义。
沈屹深深叹了口气。
夕阳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牢房,映下一方温暖的橙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