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暗潮(1 / 2)
第四十八章
弱水河畔,血色弥漫。
灰暗的苍穹之下,几只秃鹫从参差的乌云层后咻然飞出,于低空盘旋着,发出刺耳凄厉的鸣叫,振动的翅膀掀起阵阵腥风。
此役持续了两日之久。
谢清纬拄着红缨枪,从和着血水的泥泞中艰难爬起,原本闪着锃亮光泽的银色甲胄此刻破破烂烂,光洁清俊的面庞布满血污。
终于直起了腰,他口中发出劫后余生的喟叹。
然而目之所及,尸横遍野,皆是断肢残臂,让谢清纬禁不住胃里一阵翻涌,险些一头栽回地面,幸而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搀住。
原本意气风发的沈青云此刻也是满身血污,他托住谢清纬的胳膊,眼中多了几分肯定。
二人眼神短暂相接后,沈青云问:“殿下呢?”
谢清纬急忙去寻,视线找了一圈,终于在飘摇的旌旗之下看见了萧珩。
萧珩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身上挂了不少彩。
弱水一役,主帅程万里让沈青云带着青字营打头阵,看似声势浩大,然而冲锋过后,却是后继无力。
——程万里压根没有给予支援。
不足五千人马硬抗匈奴两万骑兵,倘若不是要紧关头沈青云拼死一搏,直取敌方将领首级,只怕青字营将全军覆没。
但千军万马面前,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萧珩一手握着军旗,一手执剑,声音沙哑:“坚持住,以防敌军奇袭。”
他们身边还有几百号人,正在清点伤亡,拾掇兵器。
沈青云见他临危不惧,不敢再轻视这位少年,将余下众人聚集后,开始商议援军到来后的应敌之策。
萧珩却背着身,面朝河畔,沉声道:“不会有援军了。”
众人怔了怔。
沈青云皱着眉,想上前询问他话中深意。
萧珩转眸,声音带着沉痛和沙哑:“青字营和西平城……是他们献给匈奴的‘诚意’。”
当年威远侯沈明山率领威远军驻守西北,震慑四方,他们镇守边关一日,匈奴便不敢越弱水半步。
可惜后来,威远侯死了。
他死后,威远军被调配得七零八落,青字营是唯一尚存的威远军分支。
匈奴人若要报复,青字营便是第一个被瞄准的炮灰。
萧珩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后马蹄淌过弱水,溅起四散的水花。
一位返回西平城求援的士兵从马上摔下。
“将军不好了!”那人悲呼道:“程元帅带着二十万大军退守河州了!”
轰——
晴天霹雳。
原本还吊着一口气的青字营士兵顿时绷不住跌坐在地。
祸不单行,一直站在高塔之上瞭望北方的斥候也在下一刻惊叫出声。
“匈奴……匈奴杀过来了!”
沈青云嘴唇无声地哆嗦着,眼睛里充满了痛恨和愤怒之色,顷刻间,他明白他和青字营是被利用且遗弃了。
他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极力克制怒意,拽过缰绳翻身上马,恨声下令:“撤!”
出征时青字营尚有四五千人,现下回到西平城的只有数百人。
城门外还有寥寥几个士兵驻守,沈青云等人长驱直入,进到城中后,却发现城中百姓对于匈奴入侵之事没有半点知觉,老弱妇孺们依旧过着和往日一样的生活。
程万里的二十万大军撤离得悄无声息。
难以想象,一旦匈奴攻入城中,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将迎来怎样一番灭顶之灾。
萧珩望着热闹往来的集市,额角青痕渐生戾气。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沈青云也在那一刻大喊道:“关城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中百姓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似乎都在疑惑发生了何事。
直到城楼上预示着战争到来的鸣笛吹响,一直住在边城的百姓才恍然明白过来,慌忙在青字营将士的护送下收拾行囊,顺着城中应急暗道撤离。
至此,西平城持续了十数年的宁静彻底打碎。
长宁身在白马寺反倒清静得很。
寺庙中人皆知她是为先帝祈福守灵而来,大都对她还算恭敬客气,日常就在后山吃斋念佛,除了日子清苦些,倒也没什么不好。
让长宁感到意外的是,王氏居然派人看望过她,说是感念当初她在太学对拓跋昭的情义。
如今的王氏不再是当初那个带着拓跋昭在上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女人了,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想到她的后来的下场,长宁不禁叹息。
午后,长宁抄完佛经供奉于佛前,便向住在后山的其他比丘尼询问太子妃李姿的情况。
谁知对方一听是在打听太子妃李姿的,当即面色一变,摆手直说什么都不知道。
长宁又是几番打听无果,便大抵猜出李姿应是被拓跋演安置在别处了。
只是这些,王皇后必然是不知情的。
先帝在时,李姿是被贬的太子妃,可到底还是李相之女,是拓跋演的白月光,现在拓跋演登基了,待国丧过后,李姿便能换个身份重回皇宫。
长宁心思回转,想着拓跋演究竟会将李姿安置在什么地方。
眨眼功夫,到了年关。
长宁特意花钱托人下山要了几张烫金红纸,依照以往的习惯将新年贺柬写好。
她一直住在后山的禅房里,平日无事可做便只能抄经练字,倒是让她的字迹有了很大进步。
长宁看着自己写的贺柬,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仔细晾干后收到匣子里,等着来日萧珩回来后一并送给他。
灵霜火急火燎地奔进来,张口时唇畔周围还弥漫着温热白雾。
“郡主,有信了!”
长宁微垂的眼睫倏地抬起,站起迎了上去:“皇叔来信了?”
灵霜喘了几口粗气,摇摇头道:“是谢五姑娘的信。”
“……原来是清竹姐姐。”
长宁眸色稍黯,但很快又扬起笑脸将信封接过,信封上的确是谢五娘那端方秀雅的簪花小楷。
陇西临近边陲,谢五娘时常可以打听到边关的情形。
长宁紧抿着唇,将书信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