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珍珠莲(1 / 2)
东山村地处开元山脚,属京城西郊地段,周围皆是群山,是以白雪落下经久不化。
裴以安所在的小院子,全是木屋,虽内里有用粘土糊墙,但年深久了,难免生出缝隙,阻挡不了风雨的侵袭。
来京城的许多个夜里,裴以安皆是被寒风所冻醒。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今次和以往不一样,他不是冻醒的,而是为梦中情景再一次惊醒。
与头两回不同的是,这一回,他近距离地看仔细了那女子的长相。
她长得甚是惊艳,长眉入鬓,凤眸微微上扬,眉宇间自带一股令人想要臣服的英气,却又一再地压抑着骨子里的倔强,用力地扮演者贤妻良母。
她明明爱丈夫甚深,却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情感,任由两人渐行渐远。
而梦中的他,却似乎与她一样,是一个于感情而言不甚会表达的丈夫,明明心中有她,却吝于表达出来,明明从一开始怦然心动,却终究将这份炙热的感情深藏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角落,偶尔才会捧出来看看。
再结合上两会的梦境,他几乎可以确定,冥冥之中他以这个女子一定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不会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入梦。
否则他不会每每自梦中醒来,皆是像被抽干了所有情感一般,只剩下空洞的身躯。
就算没有任何佐证,他也可以确定,这个女子的的确确在他的生命当中曾出现过,哪怕前世今生,哪怕庄周梦蝶,因为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什么叫做惊魂夺魄,什么叫做痛失所爱。
在看到那个女子眼中光亮淡去的刹那,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心脏猛然一缩,清楚地听到内心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警告他——告诉她你爱着她,否则你要永远失去她。
这样强烈的情感,裴以安以为,绝不是梦境这般简单。
而这一切的关键,便是要找到那个女子,才能解开一切谜底。
寒风透过竹墙,摇曳着书案前的烛台,书案上裴以安刚收笔的这一副侍女图在灰黄的烛光下尤其古朴传神,尤其那微微上扬的凤眸,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她那种复杂而克制的情感。
而这副画的另一边,是一只玉箫图样,这只玉萧两次出现在梦中,若说女子是现实存在的,那这玉箫定然也是重要的物件。
除了玉萧,应当还有旁的佐证,但他始终想不起来。
却这时眼疾又发,受不得亮光,他只得停下思考,吹了烛灯,服下四皇子着太医院□□的药丸后,重新躺回到床上。
他紧闭双目,以期再次进入梦境,再次探寻更多讯息,却因为思虑过甚,久久无法入睡。
腹中血肉似绵密蛊虫爬满四肢百骇,钻心嗜血,记忆决堤似潮水般霎时袭向苏沐棠半梦半醒的脆弱神经。
过去的记忆,似恶魔之手,紧纂着苏沐棠唯一清醒的心弦,非要将她拉入不可自拔的无量深渊不可。
等苏沐棠好不容易,颤栗着从那个梦中醒来,豆大的汗珠却早已挂满了双颊。
“娘,我怎会在这里?”苏沐棠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母亲的芙蓉院,她吃力地出声,却因为声音太小,没能引起柳氏的重视。
苏沐棠稍坐起身,但见其母侧身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下,她瘦小的身形柔弱,却又倔强。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双目微阖,双手合十,唇瓣不停蠕动,嘴里念念有词。
不用想,苏沐棠也知道,她是在为她祈祷,苏沐棠自己其实也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一年总有两三回会无缘无故晕倒,但她以为那不过是因为她的灵魂不完整所致,但每每看到她母亲这般为自己操心,还是心中一酸。
“娘,玉蝉呢,玉蝉如何了?”苏沐棠复又发声。
柳氏这才回神,她转身,快步行到床前,紧攥着沐棠濡湿的手指,几是带着哭音,“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柳氏万万没有想到,苏沐棠这一回在力竭之后,竟然昏睡了两日两夜,在这之前是完全没有过的。她之前偶有发病,至多也不过一刻钟。
也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她又经历了什么事情,何以病情会恶化成这般?
也不知秋叶那个丫头如何当差的,这每日一粒的固元药丸可有定时给她服下?
柳氏哪里知道,就在一个月之前,苏沐棠已经不是苏沐棠,或者说不是那个十五岁的苏沐棠,而是那各历经乱世,经历过至亲别离与挚爱背叛,最终心如死灰的苏沐棠。经历过这些狂妄的现实与荒诞的情仇,她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又岂是当初那个苏沐棠可以比的?
事感不妙的柳氏,花重金从京城隔壁的翼城乡下,请来了早已归隐田野的前太医院院判林御医。
林御医是在今日清晨抵达的侯府,当时他诊治过后,竟是摇头直叹:“令千金这病,若是早些来寻老夫,兴许还有得救,如今却是晚矣。”
就在柳氏险些一头栽倒的时候,林御医话音一转又说:
“但也并非全无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