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泥人(2 / 2)
林渐多少已经预料到这个场面,一点都不意外。
清水建也谢谢林渐。要不是你过来问起文子砚的事,我的壮志还……唉……
清水建叹气,林渐搞不明白他谢自己什么。
然后三个人围在文子砚床边,盯着文子砚看,神情肃穆,好像送终。
林渐怀疑他们三个人是不是太感激了,真想把文子砚当爹一样养老送终,伺候一辈子。
问题是秦玉雄和倪馆长有充分的理由,清水建你凑什么热闹?
秦玉雄咳了一声,问:“子砚,你身体好点了没?”
文子砚说:“好多了。”
倪馆长问:“真的吗?能剧烈活动吗?经得起巨大的情绪波动吗?不会突然心梗吧?”
文子砚说:“还行吧。你们有什么事吗?”
清水建上前一步,贴得更近:“身体真的没问题?”
文子砚:“谢谢关心。真的没问题。”
三人齐出一口气,“那就好。”
然后三人互相看来看去,就是不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林渐在边上看着,就算这三人突然跪下来,把身家掏出一半来,成立一个“壮志凌云”基金,实际受益人就是文子砚,林渐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唯一奇怪的点,就是清水建,你混在里面干什么啊?
救人的事,从头到尾,好像都跟清水建没关系。
他过来凑什么热闹?
最终还是秦玉雄先说话了,“子砚,那个,虽然你可能身体还没完全好,但是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实在憋不住,想跟你说。”
“说吧。”文子砚痛快地回答。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文子砚淡淡地笑。
秦玉雄三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整齐划一,好像三胞胎。
秦玉雄继续:“那你还记得你说过你要成为全球知名的雕塑家,雕刻出一个永垂不朽的作品吗?”
文子砚身子一震,抬头看看秦玉雄,又看看清水建,低下头去,嗯了一声。
秦玉雄的语速加快,“我被你的壮志感动,被你眼神中坚韧震撼,主动邀请你免费使用我的健身房。”
“整整五年,你每天都来健身房,坚持洗澡,坚持刷牙,坚持早上七点15分大便,清洁阿姨跟我投诉,说你用过的厕所太臭了,有股深海鱼油的腥味。我安抚了阿姨,说他有壮志,可以理解。”
“有的时候你还会带你的朋友来。胸有壮志的人的朋友也有壮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能理解。你的朋友也免费使用健身房。虽然大部分情况,他们也跟你一样,洗澡,刷牙,大便。”
“更衣室的洗发水用得很快,卫生纸也是一样。我问你雕塑进展得怎么样,你总说快了快了。我问什么时候能在新闻上看到你的作品,你也总说作品还要打磨。”
“问得多了,你偶尔会有几天不来健身房。”
“那时的我就会开始自责。心有壮志的人要把那份壮志变成现实,需要做出多少努力,经历多少挫折,这些我最清楚不过。明知道践行壮志是世上最困难的事,为什么我还这么急着催你?”
“我所提供的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洗澡、睡觉的场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付出,却只想快些看到你的成功。好像有了你的成功作榜样,我才有勇气开始践行我自己的壮志。”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你都没来健身房,我在新闻上看到那些自杀的新闻,都有些害怕,害怕看到你的名字。当一个艺术家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实现自己脑海中的理想国时,巨大的挫折和现实的泥沼会拉着他下沉,选择另外一条路。”
“我后悔,我自责,一拳拳地打击沙袋,发泄心中的不安。然后你拖着疲惫的身躯进来,满身伤痕。我惊呆了,扶你坐下,问你要不要看后抬腿,恢复些元气。你摇摇头,说不用。”
“我问你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你微笑,说去找灵感了。我说骗人,你明明是被打了。你摇头,坚持说是去找灵感了。”
“从此,我再也不问你作品的进度。真正心有壮志的人,是不需要外界的催促。所有的压力和动力都是他们自己永不满足的内心渴求造就的。”
“那件事后,你又天天来健身房,洗澡,睡觉,偶尔锻炼,偶尔看后抬腿。然后有一天,你上完厕所,神清气爽地出来,保洁阿姨捂着鼻子进去,你拿给我一个泥人。”
“泥人翻掌弓步,一掌掌心指天,一掌掌心指地,怒眉横目,我惊了。差点说不出成句的话。问这是你做的?你点点头。”
“送给我?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还是点头,微笑。”
“我把泥人珍藏起来。泥人身上还有新鲜的指痕,和醋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这是壮志已酬的味道啊。”
“之后你陆陆续续地送了我十七个泥人,凑成十八泥人,各式掌指腿法,一套完整的武功,不管是立意,还是技巧,在我这个外行人来看,都是巅峰之作。”
“受你的壮志影响,我也拣起被我差点遗忘的一个壮志,画画。我把拳法和你送我的寿司当作材料,一拳拳打在墙上,造就了一副超现实主义的抽象画。我自己看了是很喜欢,可是不确定你喜不喜欢。”
“当我犹豫地把画送给你,担心会被你嘲笑时,你开心地收下画,说我画得真好。我说唉,随便画的,别夸我了。你说不是,真的画得很好很好,帮了我的大忙。听你这么说,我很感激。”
“你说一定会把这副画珍藏起来,当作传家宝一样传下去。”
“我更感动了。偷偷看了眼立在健身房墙角的十八泥人,很不好意思。同样因为壮志连在一起的人,彼此看重的心意却不一样。你对画的态度,明显比我对泥人的态度要认真得多。我很惭愧。”
“除此之外,当你听说阿杰在倪馆长那里学游泳后,还主动承担起接送阿杰的任务,有时我想进去看一下阿杰游得怎么样,你都说不用了。虽然让我错过了阿杰那个很漂亮的女教练,但是,我很感激。”
“再之后,就是你舍命救了阿杰的事,我除了更加惭愧、更加感激外,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可以代表我此时的心境。”
“子砚,那个,接下来的问题,不是说要质问你,或是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只是我很好奇,不对,是我们三个人很好奇。”
“我送你的那副画,你说要珍藏起来当传家宝的画,嗯,为什么会出现在倪馆长的游泳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