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泽 七(2 / 2)
大炮兄最后是高高兴兴地离开的,他精神振奋,说机会来了,说机会来了,具体是什么机会呢,边泽好像听清楚了,又好像没听清楚。
俞喜德大喊一声,“开饭!”于是,开饭。这种掌握着一家人口腹之欲的权柄,一直叫边泽感觉很神奇。
村人的餐桌就放在客厅,应该说,没有一个特别固定的客厅,边泽一度很讨厌这种感觉,打小的时候,他不喜欢在进食的时候被陌生人看着,当客人坐在餐桌旁的靠背椅上,谈天说地,或是举着手机制造噪音。场面混乱,不过父母很习惯这种感觉,他们能端着碗筷,跨越桌上的杯盏盘碟,与端着一支烟,拿着一把扇子的阿叔阿婶指点江山,激昂地方脏话。
边泽后来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些讨厌访客的,他们这一代人都这样,他们的下一代更是这样,他可以想象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有多厌烦父辈们的交流,而在城市的住房里,大多数的客厅也依旧是与餐厅无有阻隔的,这样的窘境是许多人都会遇到的。
等长大了,边泽就发现自己其实不算讨厌这种感觉,现在的他有了足够的权重,他说的话会得到认可,他会是一个焦点,所以到头来他厌烦的不是吵闹,而是被无视。
如果有访客向他提问,边泽不吝回答。哪怕他捧着碗筷,只想着大啖美餐,可人类发育出宽阔的口腔,不就是为了兼顾吃饭和说话吗?
今晚没有访客,就一桌,都是自家人。或许是大家都听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所以都蜷在自家里安分守己。
晚餐也是很熟悉的家常,边泽很久没吃到这样的菜式了,他的肠胃可能已经被工业快餐改造,但舌头还留着味觉记忆。母亲俞喜德准备的饭菜堆满餐桌,这是为了迎接边家的媳妇。
两荤三素,一海碗的清汤,四碟凉菜。
荤是鱼和肉,清蒸风鳗与炖猪脚,风鳗滋味鲜美,肉质紧实,刺少而长,以黄酒姜丝蒸制,佐酒最佳;炖猪脚浓油赤酱,小火煨三小时后皮烂肉酥,肥而不腻,最解馋就是了。
素菜都是应季,不过只有一道炒苋菜让郁姝宁惊奇,苋菜又名红菜,幼嫩的茎叶炒制后渗出的汁液淡红,像是杨梅汁一样,口感顺滑,清口消暑,解毒除湿,俞喜德看出儿子有些暑气,叫他多吃些苋菜为好。
装模作样摆在桌子正当中的汤倒是平平无奇,丝瓜蛤蜊咸笋汤,说好听些也是山珍海味,兼具春夏时节滋味。蛤蜊在夏季多产,丝瓜也是夏日菜蔬,至于咸笋,那是春季才有的时鲜,用咸盐厚厚腌渍过,供全年食用所需。
汤鲜味美,不过风头自然比不过大荤,一顿饭下来,用餐的人对汤品的记忆是很模糊的,让它坐在当中,估计它自己都不好意思。
凉菜除了一碟海苔炒花生米之外,都是郁姝宁不熟悉的,也都臭烘烘的,边泽就笑,“城里人肯定不晓得,喏,这个是臭冬瓜,这个是臭苋菜,这个是河豚鲞。”
郁姝宁有恍然大悟的意思,“原来这个就是臭冬瓜。《浮生六记》里面芸娘喜欢吃卤瓜拌卤腐,这个就是卤瓜是不是?”
边泽点点头,同样的食物,个人心思不同,品尝的味道也有差别,郁姝宁只觉得有趣,而他吃的每一口,都是童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