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园子的守灵与当年母亲的一样,都在葬仪社的会场举行。那是一幢五层楼的建筑,灵堂占其中一整个楼层。傍晚六点,和泉家的远亲、邻居,以及康正丰桥署的同事和上司都赶来了。
康正在铺着榻榻米的小房间里,与交通课的人一起喝啤酒守灵。
在身边完全没有亲友的状态下单独生活好几年,搞不好真的会精神衰弱。本间股长擦掉嘴角的啤酒泡说。这还是康正第一次有机会和交通课的人好好谈园子的死。
不过,连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都没有吗?一个姓田坂的同事问。他和康正在警察学校是同期。
可能真的没有吧。我妹妹就是不懂得怎么和人相处,她比较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
这样其实也没甚么不好。田坂难以承受般摇摇头。每次看到有年轻人死于车祸,他比谁都难过。
那边的管区是练马署吗?本间问。
是的。
那边是怎么说的?会以自杀来呈报吗?
应该是的,怎么了?
嗯,也没甚么。本间重新盘过腿,摸摸黑领带的结。昨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那边有人打电话来问。
那边,您是说练马署的警察吗?
本间嗯了一声点点头,喝起啤酒,其他人则没有特别惊讶的神情,看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问些甚么?
问你上周的值勤内容,尤其是星期五和星期六。
哦康正歪着头。为甚么啊?
对方没有明说。照规矩,我们这边也不好多问。
那位刑警姓甚么?
加贺。
果然是他──康正点点头,说:
他好像对于没有遗书这件事很在意。
因为这样就怀疑不是自杀?田坂大表不满。
好像是。
啧啧啧──田坂叹了口气,歪歪嘴角。
那个刑警,光听声音好像挺年轻的。
我想应该和我差不多。康正对本间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却又想不起来,可是我又觉得我真的见过他。
结果旁边一个姓坂口的后进问:加贺叫甚么名字?
好像是恭一郎吧。
后进把装了啤酒的纸杯放在桌上,说道:那应该是那个加贺恭一郎吧?全日本冠军。
冠军?甚么的冠军?田坂问。
剑道啊。已经好几年前了吧,连拿两年第一。
康正啊了一声,封印的记忆迅速苏醒。在剑道杂志上看到的照片浮现脑海。
没错,就是他,是那个加贺。
哦,那你就是遇到名人了。对柔道远较剑道拿手的本间以不怎么热中的语气说。
剑道厉害,未必就是优秀的刑警啊。田坂这么说,可能是开始有酒意了吧,咬字怪怪的。
交通课的同事离开时,亲戚也都走了,宽广的楼层陷入一片寂静。会场中摆了一排排铁椅,面向祭坛。康正在最后一排坐下来,喝着罐装啤酒。
练马署的加贺询问康正周五、周六的值勤内容,令人不得不在意。再怎么想,那都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换句话说,加贺怀疑园子的死是他杀,而且也考虑到亲哥哥康正也可能是凶手。
为甚么──?
康正寻思自己是否有甚么失误。是他的某个失误引起加贺的注意吗?康正尽可能地回想自己在园子房间中曾做过的事,一一加以检讨,却想不出有任何失误。
于是他认为,就算那个刑警找到甚么,也不会是关键性的线索。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康正认为练马署以自杀结案是早晚的事,除非出现了有力的证据,否则方向应该不会更改。如果要以他杀来侦办,练马署势必得向警视厅呈报,这么一来,就要成立专案小组来进行大规模搜查。管区最怕的就是走到这个地步,最后还是得到自杀的结论,动员大批警力和支援,结果不是凶案,不仅署长丢脸,也会造成各方的困扰。而且练马署内部,已经为先前发生的粉领族命案成立了专案小组。康正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管区会更加慎重。
没问题,不要理加贺就好了。真相由我来揭露──。
康正喝了罐装啤酒,视线朝向前方。祭桌上相框里的园子露出洁白牙齿笑着。
紧接着,就听到叮的一声。
康正转身回头。声音来自电梯,是停在这一楼的声音。康正感到讶异,这时候还会有谁来?
电梯门开了,出现一名身穿黑大衣的年轻女子。短发,脸很小。
她一看到康正,缓缓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宽敞的楼层中回响。她笔直地望着他。那双眼里的深奥、神秘,令人想起古董洋娃娃。康正一时之间还以为她是为守灵举行甚么仪式的女子。
请问,女子站定后,以含蓄的声音问道:这里办的是和泉园子小姐的守灵仪式吗?
康正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他站起来回问:是弓场小姐吗?
啊,是和泉先生吗?她似乎也记得康正的声音。
我是。你是特地赶来的?
是的。因为我实在没办法呆坐在家里。弓场佳世子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反射了稀少的照明,闪闪发光。也许是刻意的,她的妆很淡。即使如此,肌肤还是像少女般细致。
她从包包里取出奠仪。奠仪袋很简朴,上面的礼结是印出来的。
请收下。
谢谢。
康正接过后,带她到设置在后方的接待处,请她签到。她以右手握毛笔,写下住址和姓名。她写得一笔漂亮的楷书。
就您一个人吗?放下笔之后,弓场佳世子看看四周,这么问。
因为我不喜欢吵,就请大家回去了。
这样啊。她的视线移动到祭桌上,不免俗地说:请问我可以上个香吗?
当然可以。
弓场佳世子一面走近祭桌,一面缓缓脱下大衣,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站在园子照片的正前方。康正从后面望着她。
上香后,她合掌默祷良久。佳世子的肩膀纤细,黑色连身短洋装下露出的腿也很细。在日本女性中恐怕也算是娇小的,但穿着跟高得吓人的高跟鞋修饰了这个缺点。她的体形匀称,不禁令人认为若是身高够,应该可以去当模特儿。
上完香后,她仍背对康正,打开手提包。康正也知道她是拿手帕来擦拭眼角,因此一直不开口,等她转过来。
佳世子终于改变方向,走回来。在途中拿起刚才脱掉的外套。
※※※
要不要喝点咖啡?康正说,不过是自动贩卖机的就是了。
她露出一丝笑意,回答:好的,谢谢。
奶精和砂糖都要吗?
不用了,黑咖啡就好。
康正点点头,来到大厅外面。自动贩卖机就在厕所旁边。他买了两杯黑咖啡,同时拟定作战计划。他并不是特别怀疑弓场佳世子,但既然是在调查命案,就不能有任何疏漏。就算她不是凶手,认识凶手的可能性也很高。要是不小心透露了他的居心,只怕会辗转传到凶手耳里。
康正拿着装了咖啡的纸杯回到厅内,只见弓场佳世子就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他把右手的那一杯递给她。她微微一笑,说谢谢,接过了咖啡。
康正在她旁边坐下。
老实说,我真的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啊。我也是。真没想到园子竟然会这样。说着,她轻轻摇头,把纸杯送到嘴边。
昨天在电话里也稍微提过,我实在不知道她为甚么要自杀。弓场小姐,你曾听说过甚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