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混乱时期(2 / 2)
这位巨人说到“阿瑟曼”时,亚伦想起施韦卡特曾经说过,在俄亥俄州的刑事法中有一条短命的法规:准许将俄亥俄州各法庭和监狱里的性犯罪者送至利玛医院,以进行心理矫正。施韦卡特说,利玛医院大量使用电击治疗,导致众多患者变成植物人,有些人甚至上吊自杀。州政府已经废除了这条极不人道的法规。当局还下令将从阿瑟曼转来的刑事犯人送回原来的惩治教育机构,但心理健康局一直拖拖拉拉地不执行。
“你为什么被送到利玛?”盖柏问。
“我因精神异常而获判无罪,”亚伦说,“但是因为几个政客施压,他们就把我从一个市立精神病医院转送到这儿来了。”
盖柏点点头,啜了一口瓶子里的冰茶。“大家都用杯子喝,不过杯子里的水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喝吗?”
亚伦笑着拒绝了。
这个温和的巨人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尖尖的声音:“看着点,你这只大驼鹿,把整扇门都堵住了!”一个小家伙从盖柏的胳肢窝下钻了出来说道:“嗨……”
“这讨厌鬼叫鲍比·斯蒂尔(BobbySteel)。”盖柏说。
与盖柏这个大块头站在一起,斯蒂尔显得更加矮小了,像只小老鼠。他长着一双棕色的小眼睛,深色的卷发,牙齿整齐,但前面的门牙突了出来。
“你从哪儿来?”斯蒂尔问。
“哥伦布市。”亚伦说。
“我有个朋友也是从那儿来的,”他说,“你认识理查德·凯斯(RichardCase)吗?”
亚伦摇了摇头。
盖柏将斯蒂尔推出门外,“让比利喘口气吧!他不会走的。”他冲着亚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住A病房的35个反社会者都能照顾自己,但22号病房的那帮家伙可办不到!”
他们两个人走后,亚伦坐在床-上琢磨这对奇特的伙伴。就像隔壁的艺术家梅森一样,他们似乎很友善,都欢迎并且接受他。A病房的患者显然比22号病房的智商高出许多。但由于反社会者可能构成威胁,所以这里的保卫措施更加严格。
“我不是反社会者。”亚伦大声说。他很清楚这个词在法律中是指那些屡教不改、无可救药的罪犯。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死刑案件检控双方的辩论中。由于此类犯人没有同情心、良知丧尽,亦无法从经验或惩处中吸取教训,因而被判处死刑,以确保他们永远不能返回社会。
考尔医生曾经向比利解释过,虽然他精神异常,但不同于这类反社会的罪犯,因为他不但有良知,而且对其他人也有感情。
他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他或者是汤姆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亚伦脱掉鞋子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或许能放松,让他的头脑清醒一点。然而,外面实在太吵了。说话、挪动家具和脚步声在空气中汇集成一片低沉的嗡嗡声,就如同比赛过后在活动室响起的议论声一样。他敲了敲床头的铁栏杆。
听到钥匙的声响,他知道看守正朝这边走来,于是停止了敲打。人们发出的声响随着金属的碰撞声逐渐消失了。每当钥匙发出的声音在自己门前停止时,亚伦就知道一定是看守把钥匙握在了手里,所以他立即坐起来,好让来者知道他处于戒备状态。
走过来的人与亚伦个头差不多,大约有6英尺高,长着一双深色的眼睛,乌黑的头发垂在前额。他身上穿的米白色上衣整齐地塞-在宽松的灰色长裤里,然而却无法掩盖凸出来的肚子。他穿着制服裤子和锃亮的皮鞋,一定是个警察。他大约40岁。
“比利,”他说,“我是山姆·罗斯利(SamRusoli),叫我罗斯利先生。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大家是怎么说你的。你要想在这里过得好点,就必须听我的,听懂了吗?”
罗斯利威胁的口吻令亚伦想起了过去那些丑恶、痛苦的往事。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流露出恐惧。
“这儿归我管,我有自己的规矩。你只要听我的,还有我下属的话,我就不会为难你,”说完他威胁着笑了笑,“你不会想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
这可不是在询问。
罗斯利向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拍拍胸前的身份卡说:“别忘了这个名字。”
主管离开后,亚伦转身望着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到自己要被这么个具有反社会倾向的人管束,感到十分沮丧。他记得哈丁医生曾经警告过:“暴力只能导致暴力。”然而,在这里除了使用暴力,还能用什么来保护自己?
一边脸挨了打就马上送上另一边,只能让人打碎下巴。但此刻他决不能睡过去,否则里根就会出来掌控,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在从阿森斯心理健康中心转走的几天前,考尔医生曾经警告过他这一点。考尔医生向他解释过什么是多重人格障碍,还说将他与世隔绝会令他陷入持久的危机之中。然而,在和蔼的考尔医生将他们彻底融合,并教会他如何进行防卫之前,他们就把他从阿森斯心理健康中心转走了。这种感觉就如同他打鼓或是画人像正进行到一半之时,将他的双手切断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等他痊愈,再把他关到这里来?他要记住哈丁和考尔医生告诉他的话,但他担心一切都为时已晚。
“我恨这个‘混乱时期’,阿瑟!”他在心里大声叫道,“我的脑袋里塞-满了东西,快要爆炸了。我必须离开,阿瑟,你听见了吗?我必须离开。我出来太久了,感觉糟糕透了。真的非常糟糕。还是让其他人站到光圈下吧!”
就在这个时候,感谢上帝,他的脚下裂开了一个洞。他立即滑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在“混乱时期”,未融合的比利(或称“分裂的比利”)才能意外地获得站在光圈下的机会。
当著名的心理学家科尼利亚·威尔伯(CorneliaWilbur)在富兰克林郡监狱第一次唤醒他时,比利才知道自1970年企图自杀之后,8年来其他人格一直让自己沉睡。这些都是科尼利亚博士告诉他的。
与此同时,科尼利亚还解释说,他才是那个从妈妈肚里生出来的真正的比利。他是所有人格的核心。
他起初难以相信,以为这个心理学家疯了。比利苏醒后,在哈丁医院以及后来的阿森斯心理健康中心,不时获准出现在光圈下接受治疗。
转送到利玛医院之后,他再次被其他人格禁锢起来,以免受到病房里那些危险人物的骚扰。
“分裂的比利”走出病房,环顾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我每次醒来都会遇到麻烦,马上就会有人告诉我,说我干了坏事。”
他真希望见到玛丽。她写信告诉他,她现在感觉好多了,考尔医生已经不再为她治疗了。他盼望她到这个新地方来探望,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
听到钥匙的撞击声越来越接近,他转过身去,看到两名看守走进了大厅。那个矮个对高个看守说:“他在那儿,刘易斯。”
刘易斯说:“你守在这儿。”
矮个点点头,站在通往活动室的门口守着,刘易斯向他走来。“分裂的比利”看到那个高个看守戴着一顶棒球帽,又长又卷的头发从下面露出来。他一只手搭在墙上,站在比利身旁,肮脏的衣服散发出一阵阵汗臭味。
上帝啊!别让他伤害我,比利心想。
“比利,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他咧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邪恶地笑着。
“什么事?”比利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高个子敛起笑容,怒声吼道:“关于你的健康。”
“分裂的比利”退后几步:“你什么意思?”
刘易斯从身后的裤兜里掏出一个锯短了的扫帚把,用它抵住比利的下巴,将他逼到墙角。“你这个怪胎在这里是活不长的,要想好好地活着,就得签一份卡尔·刘易斯‘监狱人身及意外伤害保险’,”他放低扫帚柄,在自己手掌上敲了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哪个看你不顺眼的人走到你背后,用椅子砸烂你的脑袋,或是用刀割开你的喉咙。你别不信,这些怪胎为了一根棒棒糖什么都做得出来。签了这个,我担保你没事。”
“怎么签?”
“你这个下贱的强---奸-犯,你的命对别人来说一钱不值。我知道你卖画赚了不少钱,所以我相信你会付钱的。星期五之前先给我50美元。我可没和你开玩笑。”他在比利的脚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和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独自站在活动室里的“分裂的比利”滑倒在地上,双脚虚弱地颤-抖着。他想自杀,就像从医生那儿得知他体-内有人对那三个女-人做了可怕的事时所想的一样。玛丽曾告诫过他:“你要活下去,比利。有一天你得为这个社会做出补偿。你要接受治疗,然后才能健全而自由地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
考尔医生亦曾告诉他:“要和他们斗争,比利,你一定要活下去。”他希望“老师”能回来。
他盼望着玛丽来看他。
“我没有神经病,”他低声自语,“我没有迷失自己,我还有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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