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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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铺天盖地的疼痛。
赵鸢生过孩子,但是大自然已经让她遗忘了当时的痛楚,所以此时的疼痛又是全新的。
这已经是吃完药后的第三天了,她在丈夫的扶掖下，咬着牙忍着一步一步地爬楼梯。医院的楼梯好高好高，一层层仿佛望不到头。她每爬几层就去病房解手看孕囊排出的情况，每次看垫着的卫生巾已经被血浸透了，但白色的胎胞还没有排出。
刘建军是个胖子，在爬第六次三层楼时,他已经气喘如牛，汗出如浆了。他按着膝盖弯着腰,对赵鸢说：“我实在爬不动了。我给你请个护工陪你爬楼吧。”
赵鸢也弯着腰,肚子疼到怀疑人生,腿一直在打哆嗦，刘建军不陪她爬楼了,她就连爬楼的勇气都没有了,蹲在一排医院的座椅前默默流泪。
刘建军就烦躁,骂道：“你干嘛呀！老哭不烦的呀！我还不能累的呀？又不是不让你爬，护工有啥不可以嘛！”
赵鸢更想哭，边哭边解释：“我不是怪你,但我真的受不了了。女人吃那么大苦，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刘建军不说话，一会儿说：“我去厕所吸烟。”居然就把赵鸢一个人留在了病房外的一排椅子边。
赵鸢在一波又一波的疼痛里不断地蜷起身子,又不断一头冷汗地抻直自己。
终于,她感觉有个超大血块一样的东西随着血流在往身体外面排。她赶紧忍着疼痛到病房帘子后面。便盆里终于有了一团小小的白囊,上面包裹着血丝——这是她未能成形的宝宝。赵鸢不知怎么，有点本能的心疼。
她叫来护士，护士看了一下便盆，说：“可以了，一会儿去照个B超，看有没有排干净。”
赵鸢很幸运，胚囊都排出来了，除了出血量稍大，其他都很好。她在病床上休息观察了几个小时，然后拿着医生开的药，拖着虚弱的双腿，上了刘建军的车。
刘建军对她总算不错，边开车边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脾气急了。真的爬不动楼梯了，看你哭我又心疼，说话重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赵鸢蜷在后座，没力气说话。
刘建军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觉得她一身宽松的长衫，人显得格外苍白纤弱，静静的像个忧郁而绝美的SD娃娃。
男人叹了口气，说：“受苦了，回家好好坐小月子吧。”
赵鸢无力地点点头，低声说：“妈还是不理解……”
“我来搞定。”刘建军说。
想赵鸢吃米非司酮片的第一天，婆婆得知她要药流后就在家暴跳如雷了。刘建军拦着告诉她：“小鸢和我上个月都喝了好多酒，我也一直在吸烟，现在小鸢出血了，连医生都说这孩子要着危险。你总不喜欢生出来个缺胳膊少腿的，或者脑瘫痴呆心脏病的吧？”
没想到婆婆继续跳着脚喊：“缺胳膊少腿、脑瘫痴呆心脏病……只要是带把儿的，有就比没有强！哪有把好好的孩子做掉的道理！”
公公也跟着帮腔：“就是，豆豆都六岁了，你们怀孩子本来就难，还敢流产？不怕再也怀不上？！”
婆婆愈发觉得这个保不住，下一个也就没希望了，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的天哪！我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啊！你们生缺胳膊少腿、脑瘫痴呆心脏病的，你们不要，我亲自养啊！哪有这样毁了一条性命的呀！菩萨在天上都看不惯这样的呀！……”
当时赵鸢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下面的闹剧，刘建军也在大声劝他父母，她只觉得好笑：她怀豆豆的时候，老人家不也喜滋滋地抢着说带孩子？现在豆豆长那么大了，六年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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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尔贴贴手脚罢了。赵鸢也从来不怨，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她工作不忙，这是天经地义，也是她愿意的。
但是如果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真的生了有问题的孩子，他们今天的承诺还能作数？大概又会拿“自己的孩子怎么自己不带”这种大帽子来压她了吧？
好在刘建军最后吼道：“烦不烦啊！药已经吃了，没得办法挽回了，你们是打算吵到她没法休息、小月子坐不好，然后再也没办法生了？”
公母俩才消停了。
所以，赵鸢很清楚今天自己遇到的会是什么。
果然，她上了楼，家里冰清鬼冷，气氛紧张，公公婆婆连电视都不看，相对坐着生闷气，连赵鸢和他们打招呼，都一声不回应。
赵鸢也犯不着他们回应，在刘建军的扶掖下上楼休息了。
刘建军去学校接女儿了，保姆阿姨在楼下厨房问：“小月子坐好也重要的，今天要不要炖点黑鱼汤？”
婆婆阴阳怪气说：“下奶的汤，有娃了再炖吧。”
阿姨犹自说：“不是下奶，黑鱼汤是补身子的。”
婆婆继续阴阳怪气：“补了明天就能怀个健康的大孙子吗？”
阿姨这才发现主家无可理喻，于是也不说话了，到厨房炖小米粥了。
赵鸢已经不想管下面的事了。她其实也心疼啊，看到血水中那个小小的白色胚囊，想着如果它在她肚子里长九个月，就能变成一个活泼泼的小人儿，这真的是挺美好的一件事。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能生，但是自打小人儿在她肚子里扎下根时，她已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点这样的感情——现在，感情瞬间又被用无形的刀硬生生割断了。
她和她爱人的孩子，没了。
此刻，赵鸢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塑料娃娃，盲目地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连上面雕花吊顶和水晶吊灯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儿回来了，她只对孩子多笑了一下，就丧失了笑的力气。还好刘建军今天知趣，把女儿带回房间陪作业去了。
赵鸢好久好久后才给石清源发了个信息：【清源，我把孩子做掉了。】
那里过了一会儿回复：【受苦了！对不起！】
赵鸢突然想笑，但还是没有笑的力气，她问：【你对不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