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 / 2)
楚席轩在清然殿里等了没多久,果然看见他生母贤妃扶着大宫女的手,一脸疲色地走了回来。
“母妃?”楚席轩连忙上前问好。
“轩儿来了?”贤妃眉间一亮,见到他很是开心,关切问道:“怎么衣裳还是湿的?春绿!快找件干净衣裳来给三殿下换上。”“是。”大宫女春绿领命下去了,另有小宫女上前给母子二人端茶倒水地服侍。
“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刚从赵家回来?”贤妃问道,亲手端了一碗小炉子上刚煨好的热气腾腾银耳莲子粥给儿子。“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样子?”
楚席轩心头尴尬,摸了摸鼻子岔过这个话题。
“儿子方才回宫的时候,听见宫人说宣和殿进了刺客还找了水,母妃和父皇都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贤妃说,舀了一勺莲子粥放在口边吹了吹喂给楚席轩:“快点喝,去去这满身的寒气!小心着凉了。”她盯着楚席轩喝完了一整碗热粥,又看着他换上温暖干净的外衣,这才摒退了左右宫人,低声对楚席轩道:“那刺客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都没能近着皇上的身,就被裘统领给一箭射中了。若不是恰好旁边厢房着了火,他今晚也逃脱不过去。”
“那就好。”楚席轩松了口气,笑道:“只要母妃和父皇没事儿,那儿子就放心了。”随即他蹙起了眉:“怎么正好厢房就起了火?不会是有内应吧?”
“谁说不是呢!”贤妃说,朝殿外瞥了瞥,压低了声音:“是有这么一个小太监,还是陛下殿里日常伺候着的,已经咬舌自尽了。宣和殿厢房的那把火,应该就是这个太监放的。”
“这刺客竟然还买通了太监?!”楚席轩色变,“他有这么大能耐?母妃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么?”
贤妃从软榻上站起来,亲自走到墙边一扇扇地关起了房中的窗户,这才回到座椅上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道:“那刺客慌里慌张走得时候,腰间掉了一个玉佩,乃是上好的羊脂暖玉,一看就是宫廷内造的,上面还刻着一个否极泰来的泰字。”
“泰?”楚席轩不明所以。
“你年纪小,不知道内情。”贤妃说,“当年率众谋逆的前朝六皇子,废奕郡王,他的名字里就带一个泰字。”
“楚韶泰?!”楚席轩惊呼,“就是那个把煜皇叔脚筋挑断的人?”
贤妃点了点头:“你父皇就是靠在那场谋逆里平叛有功,这才登上皇位的。”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楚席轩惊讶地说道:“儿子记得,废奕郡王一家老小,就连襁褓中刚出生的小郡主,都被处死了的。他的嫡子嫡女还被父皇游街示众以后再给五马分了尸。”
“怕是有什么漏网之鱼吧。”贤妃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狡兔还三窟,当年奕郡王起事之前,又怎么会不留后手?许是有什么血脉遗留在外躲过一劫也未可知。”
楚席轩微微叩着手指:“所以父皇今晚才会那么生气?”
贤妃点头:“你父皇大发雷霆,在宣和殿里摔了好些瓷器。遇着刺客倒还是小事儿,主要是遇着废奕郡王的后人让他心里窝火。”
“当年煜王爷出生之前,废奕郡王仗着自己是前朝贵妃之子,可是登顶大宝的最热门人选,呼声一度还要高过你的父皇。”
“贵妃之子又如何?”楚席轩挑眉,不屑道:“父皇还是寄养在太后名下的,说起来还算是半个嫡子呢。咱们皇室从不论嫡庶,如今儿子也不觉得自己的出生,就要低过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兄楚席昂了。”
贤妃垂眸喝着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摩挲着楚席轩的乌黑发髻,轻叹道:“到底是本宫出生太低,拖累了我儿。”
“母妃快别这么说!”楚席轩连忙说道:“母妃为儿子做得已经够多了。母妃如今已经位列四妃,儿子已经比宫里绝大多数皇子要来得尊贵了。”
贤妃眸中闪过一丝温情。
她摸着楚席轩的头慈蔼道:“这宫里什么都是虚的,别人的眼光并不能左右你什么。唯有你父皇才是决定一切的人,我儿你要记住,你永远都要讨得你父皇的欢心。只要你能牢牢跟紧陛下,那么无需你自己刻意去争取什么,最后该有的你都会有。”
“儿子记住了。”楚席轩点头。
殿中烛火灿灿明亮,伴随着暖盆中燃烧着的昂贵银丝炭,冒起袅袅白眼,隐有佛家特有的檀香于大殿环绕,使人心神安宁。母子二人共议前朝琐事,又互相增进了些感情。
“对了,你今晚怎么会搞得湿淋淋的,这么狼狈?”贤妃问道。
楚席轩尴尬道:“没什么,就是晚间赶路太急,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
贤妃冷下了脸:“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掉到湖里!你既从赵府归来,可是那赵家丫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地刁难于你?她又让你做什么了?让你大冬天地去湖里给她捞鱼?!”
“跟歆妹妹无关。”楚席轩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和歆妹妹的庶姐互相生了情愫,在一起碰面的时候被歆妹妹给撞见了,然后叫她丫鬟给泼了一身的水。”
“糊涂!!”贤妃勃然色变,她猛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手指用力地指着楚席轩,气得牙关发颤。
“母妃?”楚席轩被骤然发怒的贤妃给唬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贤妃。
“你怎么会做出如此失智之事?!当真是糊涂万分!本宫看你是失了脑子!”贤妃生气地咒骂道。
“母妃为何如此动怒?”楚席轩很是茫然,也很委屈:“母妃不是一直不喜歆妹妹,还很支持儿子多多接触其他贵女,并且还在暗中替儿子物色其他侧妃人选的吗?怎么今次如此动怒?”
“那能一样吗?”贤妃气咻咻地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楚席轩连忙扶着她在软榻上重新坐下,又乖巧地替贤妃揉肩捶腿:“怎么不一样了?”
“本宫替你物色其他侧妃,那也是背着赵家丫头来得,况且本宫让你接触其他贵女,可有让你跑到赵府去接触赵家丫头的庶姐?!”
“本宫打小就替你仔细教化那赵家丫头,务必替你将她培养成一个大肚容人的贤内助。可本宫教化了十几年,也算是看出来了。那赵家丫头压根就不是一个能容人的人!”
“她那性子,简直比驴还倔!”
“看着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实际上烈得很!就算是跟本宫斗了那么多年的贵妃,都没有她来得烈性!”
“她这种性子,你还敢跑去勾搭她的庶姐?你不是昏头了是什么?!”
“歆妹妹哪有母妃说得这么厉害?”楚席轩不自在地摸着鼻子,嗫嚅道。
“还不厉害?”贤妃简直要被气笑了,“不厉害她能哄得满宫的人都向着她?就连五公主那火爆刁蛮的脾气,都能把她当成亲亲姐妹儿。她要再厉害一点儿,你母妃我都得倒过来替她端茶倒水!”
楚席轩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说吧,她发现以后是怎么处理你的?”贤妃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可是趁机要你允诺和答应她些什么?这婚还没结呢,就先被人家给将了一军,日后你指不定要怎么被她给挟制住!”
“歆妹妹没有要儿子允诺什么。”楚席轩苦涩地说。
“嗯?”贤妃疑惑地抬起头。“她竟然如此好心?”
“她说她要同儿子退婚。”楚席轩懊恼地说,两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疲惫地将脑袋埋进胸里。
“退婚?!”贤妃惊呆了。
夜色极深,漆黑的夜幕像是化不开的墨砚,浓稠粘腻得使人心生厌烦。更夫已经打了三下梆子,可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不平静之夜。
肃穆庄重的羽林军们挨家挨户地出动搜查,连翰林赵府也不能免俗。
亏得赵若月机智,听见动静以后命着醒来的俊美男人爬倒了漆黑的屋顶房梁上藏好,这才躲过了羽林军们的搜捕。
“小姐。”羽林军们走后,舒草悄悄地附在她耳边私语:“听说只要将这个男人交出去,就可以换得百金呢!”
赵若月一凛,眼神像刀子一样地看向自家侍女,当中蕴含的警告意味十足:“收起你那套花花肠子!百金算得了什么,这个男人的价值远不是百金可以衡量。”
“哦。”舒草讷讷点头。心中却很不服气,你有煜王爷赠送的产业,当然不把百金放在眼里。可,可是百金呐!
然而舒草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想到方才学堂里那名男子偶然看向她时那噬人又狠厉的眼神,就吓得全身哆嗦,不敢多做出什么额外的举动。
羽林军们走后,楚席仇从屋顶上下来。
他微笑着看向返回学堂之中的赵若月,眸中蕴含着的深情浓得仿佛化不开:“在下谢过月姑娘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叨扰和唐突月姑娘了,在下这就告辞离去。”
“外面搜捕地那么严实,你又能去往哪里呢,况且你的伤势还没有好。”赵若月轻叹了口气,像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既然你是因了劫富济贫才会被狗官追捕的好人,那你就先在月儿家的学堂住下吧,等你伤好之后再走不迟。”
“那在下就麻烦月姑娘了。”楚席仇说。
他面上深情又温柔,内心却在唾弃赵若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将闺名告知外男,且还如此胆大包天地窝藏囚犯,实在是个恶毒和放荡的女子。
“救命之恩,仇必牢记于心,他日就算是为姑娘赴汤蹈火,仇也在所不辞。”
“席公子说笑了。月儿救你并不是为了什么回报。”赵若月说。
她白皙姣好的容貌上同样流露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善良,内心却在仔细打量楚席仇指尖那枚上等的和田玉板指。这种玉戒指,她在楚席轩那里看到过,据说这种式样的戒指非宗室子弟和皇亲贵戚,外人不得携戴。
“月儿主要是不忍心你这样的大侠客遭受狗官的荼毒。自古行侠仗义之心世人皆有,月儿虽是一名小女子,却又不能免俗。”
两人各怀鬼胎,就这么商议定了。彼此都觉得其乐融融,温馨和睦。
羽林军挨家挨户地搜捕,却没有搜进煜王府。
毕竟煜王府内有羽林军副统领符牛在坐镇,没人敢怀疑到这里。甚至符牛还组织了煜王府的护卫,出去帮着羽林军搜捕了一阵子。谁也没想到,府中的刘鲜他们刚刚从皇宫放了一把火溜回来。
在百姓看来,刺客遍搜不到,便也这么不了了之了。
唯有京畿几处的城门,加大了对来往进出人员的搜查。几方圣旨也连夜从宣和殿中发出,八百里加急地送往各处驿站,命令各地道台与知府隐秘调查辖地内废奕郡王的遗孤。
一切看着风平浪静。
然而在大晋境内,积年攒下的民怨终究还是慢慢沸腾,隐隐地开始有了百姓起事和造反的声音。在这些起事的身影里,有好些处似乎崇崇憧憧地就有着昔日奕郡王府的影子。
然而这些也都是后话。
眼下京畿百姓们议论得最多的事情,莫过于是煜王楚韶曜。
据说那位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煜王爷,一双废腿遭受天谴残疾十八年,如今突然就,好了。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说残疾的煜王爷不但好了双腿。他还——
爱上了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