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 / 2）
他抬起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之上，突然之间她脑子里蜂拥出许多许多从未见过的回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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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孤零零地站在没有光的卧房里，窗户外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里没有星星和月亮，这里是孤山之巅。/p
她瘦小的身体抱着一把比她还高的剑，雪白的剑鞘，雪白的剑柄。/p
可是她拔不出它，合欢宗的宗主说，她神女降世，可惜被封了灵海、毁了灵根，成了废物。/p
但这把法剑只认得她，除了她，任何人触碰都会被震碎五脏六腑，它只许她抱着。/p
这是她的剑，随她一同降世的剑，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拔出它。/p
合欢宗的所有人也在等着她，等着她长大，等着她恢复灵根，等着她拔出这把法剑，为合欢宗杀尽天下正派。/p
他们将她送上与世隔绝的孤山之巅养着，称呼她为圣女。/p
可宗主告诉她，如果十六岁之前拔不出这把剑，就乖乖做他的玉炉，供他修炼，被他吸纳的玉炉。/p
那时她六岁。/p
她生来天阴灵体，是多么难得的玉炉。/p
所以合欢宗精心养着她。/p
她抱剑站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见底的深渊，这里真静，没有人、没有鸟、只有她孤零零的活着。/p
若是跳下去会死吗？/p
背后的房门被推开，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冲过来抱住了她。/p
那双手真温暖，真柔软。/p
她闻到浅淡的香味，像被烘烤过的松木，她听见那人惊慌又温柔的说：“您不可以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抱您下来。”/p
她被那双手抱下来，抱上了白玉床。/p
她想看清那张脸，可怎么也看不清，他就站在眼前，纤细的像月光，可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p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p
他跪在她脚边，恭恭敬敬的说：“白玉奴，您的奴隶。”/p
白玉奴……白玉奴……/p
脑子里的画面快要将她淹没的无法呼吸。/p
她看见白玉奴坐在床边剪纸，耐心的教她认识：兔子、小鸟、猫儿、蝉……/p
他偷来符纸，为了剪了一轮月挂在窗外。/p
他送给她一只黑色的鸟，那只鸟会学她说话，叫她：圣女驾到、圣女驾到。/p
她总是抱着剑睡。/p
他会在夜里抱着抱剑的她，温柔的抚摸她的发，和她说：“您这样抱剑，总让我觉得难过……像第一次见您，小小的人，孤零零的抱着一把剑。”/p
他握住她抱剑的手，“您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您还有我，我或许是为了您才存在的。”/p
她说，总有一天她会拔出剑，杀光欺负他的人，带他离开合欢宗，去看活着的兔子，真正的月亮。/p
他只笑着说：“我希望您的剑为自己、为保护善良的人而拔，我不值得您拔剑。”/p
可他，就是她生命中最善良的人，唯一善良的人。/p
他是那么那么善良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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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多的她无法承受，他死的画面以血淋淋的形式突然涌在她眼前——/p
残破的欢喜神像下，她握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他满身满脸的血，依旧那么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阿伽别哭，我不痛……杀了我成神去吧……”/p
他握紧她的手，猛地将雪白的剑身捅入他的心口。/p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微弱的哭着说：“把他还给我，还给我……”/p
太痛了，她要死在那些画面里。/p
一只手猛然抱住了她，哑声叫她：“司迦，醒过来，醒过来……”/p
那是谢慈的声音。/p
他的脸贴在她脸颊上，凉凉湿湿的一片，他在哭吗？/p
她听见他喉头哽了一声，泪水坠进她的脖颈里。/p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锈剑，锈剑颤动如即将崩塌的雪山。/p
“杀了我。”他喉头艰难地说：“不要被困在这里……”/p
手中的剑像只不服管教的兽。/p
司迦吃力的睁开眼，在满目的泪水里看见谢慈泪水涟涟的脸，他那双曾经温柔的眼里，充斥着幽蓝的光。/p
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可喉咙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不要走，不要走伽林，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有我们相依为命。”/p
——当你没有能力驾驭你的法剑时，他就会成魔反噬你。/p
不，这是她的剑，就算灵海被封、灵根被毁这也是她的剑，该乖乖握在她掌心里，为她所用。/p
她不要输给任何人，更不要输给她的剑。/p
她握紧那把不听话的剑，猛然捅进了谢慈的身体里——/p
那一瞬，谢慈的血喷在她手背上，那双幽蓝的眼睛蓦然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p
血那么热，她的掌心却出奇冰冷。/p
那一瞬，谢慈的脸突然与脑海里看不清的那张脸重合，坐在榻上剪纸的白衣男人，低垂下眼对她笑，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温柔又慈悲的眼。/p
她愣怔地站在那里，谢慈眼里幽蓝的光一点点熄灭，他流着泪的琥珀色双眼望着她，倒入她怀中。/p
她慌忙抱住谢慈，听见他喃喃说：“别哭……我本就是为你而生……”/p
她突然记起来了白玉奴的长相，与谢慈那么那么像。/p
掌心里的剑白光毕现，铁锈化作尘埃，白光迅速爬上剑身，化成雪白的剑鞘。/p
一粒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菩提子掉落在她手边。/p
——“你……你竟还能驾驭这把剑……”欢喜魔神的声音低弱的出现在耳里，“你心中就没有一丝迟疑，一丝心魔困扰……”/p
好狠的一颗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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