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幕 王子归来 四(1 / 2)
煜京永旸宫内,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偏殿。此殿本名凤寰殿,是白江皇帝为自己的爱妻俪胥氏特意兴建的。然而白江晞登基之后不久,俪胥氏便因病身故。故而,其便将此间从未住过人的偏殿改名为思年殿,取“思锦绣年华”之意,缅怀纪念。
千百年来,白江氏的继任者们秉承祖训,未让一个后世子孙于这座偏殿里住过。渐渐地,甚至连前来打扫修葺的宫人们也都撤了去。如今庭前地面的石砖早已被树根野藤拱出了一道道裂缝,宫墙上的朱漆也成片地脱落下来。爬满了绿藤的院中更是蚊蝇聚集,杂草丛生。
但是,这里却为高蠡软禁甯月提供了一处绝佳的场所。他早已暗中命人将院内的枯藤野草尽数除去,更将殿内残缺破损之处悉数修补一新。以至于,在甯月第一次跟随对方步入思年殿时,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除了终日不能离开思年殿外,住在这里的红发少女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约束与监视,每日更有成批的宫人伺候自己饮食起居,压根不像是受了软禁,倒似是位被请来做客的贵宾。然而,甯月却并不因此而感到些许宽心,反倒日渐消瘦下去。
高蠡似乎于殿前布下了某种结界,令甯月连最为简单的詟息也再无法施展。宫墙高峙,令关在其中的少女彻底同外界断绝了联系,也令其日渐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有空便会在院中四处乱逛,希望能寻得逃离此间的方法。
这日,少女又独自一人爬上了花园里的假山顶上发呆。思年殿——这个名字此刻仿佛正是特意为其而取的一般。只消闭上眼睛,往日那些在暮庐城中同将炎、祁子隐一起听潮、偷柿、洮海的日子,便会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或许,这便是人们所谓的锦绣年华吧……
甯月心里念着,将头埋在臂弯中,长叹了一口气。想到此生或许再无可能与同伴相见,少女鼻子当即一酸,无声地抽噎了起来。
“怎么,是谁欺负你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令甯月的肩膀猛地一颤。自臂弯的缝隙间向外看去,却见竟是高蠡正立于假山之下,满脸温柔地看着自己,当即甩了个脸子过去:
“关你什么事!”
红发少女并不清楚对方为何会如此善待一个囚犯,却隐隐觉得其定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多的什么。
高蠡吃了个瘪,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旋即挥手命左右扈从退了下去:
“大司铎之女,果真性情耿直。不知这些天在思年殿中,过得可还习惯?”
“习不习惯的用不着你管!有屁快放,没屁便快点滚开!”
“如此同自己的恩人说话,未免有些不妥吧?”
“你将我软禁在此,还有脸妄称自己是本姑娘的恩人?!”
甯月不愿再同对方多言,甚至连听其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极其恶心。话音未落,她便自假山顶上飞身跃下,头也不回地朝殿内逃去,一心想要避开对方的纠缠。
可高蠡却追赶上来,一把扯住了姑娘的衣袖:“先别急着走呀。你难道便不想问问,在下为何一定要将你留在这宫中?”
此番话便好似一支利箭,直接击中了甯月本已脆弱不堪的内心——的确,对方虽身为昆颉手下执事,但打从自己离开牢房,搬入思年殿之后的数月间,便再未听人提及过“红发妖女”四字。
少女也明白,昆颉既然能够在陆上人的皇宫内安插进自己的密探,眼下若是得知了自己的下落,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而高蠡却似乎有意借此来向她证明,其并非只是昆颉手下一条惟命是从的忠犬。
所以,既然对方不想为昆颉卖命,那么将甯月关在这思年殿中的理由究竟又是什么?
思量至此,红发少女原本疾走如飞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立在同对方相距丈余之处,扭过头来瞪着青蓝色的眼睛道:
“那你今日便将话给说明白了,否则便永远别来烦我!”
高蠡见状又笑了起来:
“何必这样着急呢。自从姑娘入客这思年殿以来,在下还未曾设宴款待过。你近来消瘦许多,想必是因为仆从使役们多有怠慢。今日在下特意命御膳庭准备了几道小菜,聊表寸心。”
话毕,男子便高举起双手重重地拍了几下。伴随着清脆的掌声于院内响起,只见一队宫奴由花园外鱼贯而入,片刻功夫便已在园中摆好了台案,设下满目丰盛的佳肴来。
毕竟已经许久没能好好吃过东西,甯月此时闻到席间飘出的浓浓香气,肚子里也不由得“咕咕”叫唤起来。她虽有些担心饭菜中是否做了手脚,却也明白自己若是不吃这顿饭,便无法再从对方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将心一横,毫不犹豫地坐定下来。
“这就对了嘛。先尝尝这道菜。其名八宝蜜掌,乃是以彤炎山中猎到的黑罴右前掌,辅以核桃、杏仁、枸杞、薏苡、葵籽、莲实、红枣同桂圆,用蜂蜜浸润之后蒸熏而成。味鲜浓香,酥烂滑润,对身体更是大补。”
高蠡如是说着,辩亲自夹起了一块切成小方的熊掌,置入少女碗中。
起初甯月只是想要将这顿饭尽快对付过去,谁知那熊掌甫一入口,竟好似在口中炸开一般,鲜香四溢。甚至在迦芸斋时,少女也未曾吃过这般的美味,当即便被勾起了食欲,又一连吃下三四块。
“你再尝尝这道红闷鲛鳍——”
见姑娘没有抗拒,高蠡便又举箸向另一只盘中伸去。然而这一次甯月却是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用这么多山珍海味来款待我,难道你觉得我能吃得完?”
“吃不完便倒了,又有何妨。这些东西本就是宫中御膳庭备下的食材,我一个人就算日日吃,夜夜吃,也根本享用不完,倒不如同姑娘一起分享。”
“你还挺大方,莫不是真将自己当做住在煜京里的皇帝了?”
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当即引得对方大笑道:
“而今那白江氏的血脉,便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罢了。其虽坐在皇帝之位,却早已没有了皇帝之实。你说的没错,如今这煜京之中,大权在握的我,便是唯一有资格称自己为皇帝的人!”
“你也只有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才会如此地大言不惭,聊以***?”
甯月狠狠地讥讽着,丝毫不留情面。这令高蠡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但很快他便又自嘲般地点头表示赞同: